江云初跑得累了,背靠在树上想歇一歇,突然,背后一支箭射来,她来不及反应,被刺中。
“抓住她!”背后响起一队人马的声音。
江云初的视线逐渐模糊,那队人,不像是唐人的装扮,倒像是,父亲说的,胡人!
江云初拼了命往前跑,前面又出现一队人,江云初暗自吐槽:今天怎么这么背!
江云初努力睁眼,看清对面的人,像是与父亲的盔甲有些相似,现在没有选择,江云初只能往前跑,可她已经耗尽了力气,昏倒在地上。
老季打跑了那群胡人,回过头打量面前倒下的人,女子身上的装束倒是从未见过,不像唐人,也不像胡人。谨慎起见,还是带回军营。
老季让手下把江云初扛回去,暂时关在笼子里。张棠此时觉得后背钻心地痛,踉跄倒在地上,伸手摸后背,却没有半点血迹。
江辰还在营帐里看布防图,近日胡人大的攻击很少,多是小队人马四处突袭,很奇怪,他不得不派人四处巡视。
老季走进营帐,江辰听到有人来,转过头:“你来了,巡防时可看到疑的人吗?”
老季点头:“近日照例看到了一小队胡人,遇上时,他们在追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中了胡人的毒箭,我看她的装束,不像胡人也不像唐人,我派人简单处理了她的伤势,把她带回来了,谨慎起见,把她关在了牢笼里,你去看看?”
江辰点头,跟着老季一起出营帐。
江云初缓缓睁开眼,努力撑起身体,她的身体很虚弱,环顾四周,像是一处军营,四周都是唐军的装束,她被关在一个牢笼里,视线模糊的她看到有两个人正朝她走来,江云初努力敲打牢笼,但她的拳头打上去软绵无力。
“将军,到了,就是这个人。”
江云初努力抬起头看来人。
江辰打量牢笼里的人,女子趴在地上,容貌几乎被头发遮挡。
江云初使出全身力气,用右手抓住江辰的腿,她即便视力不好,但她知道,那人是她的父亲,无数次抱过自己的父亲,那股熟悉的感觉,她忘不了。
老季怕江云初对江辰不利,急忙上前阻止:“放开!不然我砍了你的手!”
老季拔出刀,江云初害怕,缩成一团发抖,依旧不放开抓住江辰的手。
“呜.........”江云初小声地抽噎,她害怕啊,但是,她的面前,站着的是她的父亲,父亲一定能护好她。
江辰伸手挡住老季的刀。
“将军——!”
江辰命令:“把牢笼打开。”
“此人衣着奇异,不是中原人,我们还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这么冒然——”
“你是在说我的审美奇异?”
“这——”
“她这身衣服是我做的!”江辰耐心解释,“她是我女儿,江云初。”
老季反应过来,急忙命人打开牢笼:“属下失职,没能认出。”
“还是感谢你救了她。”
“不敢.......”
牢笼打开了,江辰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没事了,爹在这里。”
江云初缓缓放开手,江辰把江云初的手拿开,轻拍江云初的肩膀:“爹在呢,谁都伤害不了你。”
江云初扑在江辰怀里嚎啕大哭。
江云初昏睡了一天一夜。睁开眼时,江云初看到父亲坐在床头照顾自己,看到江云初醒了,江辰很开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云初轻轻摇头:“就是睡久了,很疲惫。”
江辰把江云初扶起:“爹做了粥,你暂时吃着,不够爹再去——”
江辰端着粥转过身打算喂江云初,谁知江云初跳下了床,自己走到洗漱盆附近洗脸。
江辰试探着问:“好了?”
江云初点头:“是,伤口自己愈合了。刚起床是有点难适应。”
江辰放下碗:“那自己来吃。”
江云初自己走到桌前,坐下吃饭:“还是爹做得好吃。”
江辰得意:“那当然。”
江云初总爱一个人发呆,江辰喜欢在江云初发呆的时候凑到江云初面前:“在想什么呢?江云初小朋友。”
江云初问父亲:“爹,我有个问题。”
“你说。”
“如果你救了许多人,但是不知道救这些人会以身边人的性命为代价,你会后悔救那些人吗?”
“我不知道救他们会牺牲身边的人,这事不怪我,因为我不知情,如果知情,我会或许会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若是我朋友自愿救那些人而死,我会尊重他的想法。”
“这样吗?”江云初一直很不能理解,冥神将淡绯的死归咎给她。
“我再想想。”
“遇上这种事你没有错,你救人是好心,你从未想过伤害身边的朋友。”
“好像是这样。”江云初有点明白,她怎么就突然信了冥神的话呢?是自己听到淡绯的死讯没了理智吗?
越想越乱,江云初忍不住挠了挠头发,江辰上前整理女儿头发:“别挠,我刚给你编好的。”
江云初欲言又止,江辰问:“还有什么问题困扰着江云初小朋友啊?”
“我——”
“你?”
“爹,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
江辰顿时来了兴致:“谁啊?哪家的神仙?是做什么的?”
“不是........我........”
“不着急,你慢慢说。”
“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吗?还是所有男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温婉端庄,我不知道最后他会不会和冯乐轩一样,要我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那样的爱是爱自己,不是爱对方,两个人要走到一起,不是喜欢就完事儿了,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互相牺牲,互相妥协。”
“就像你和娘?”
“四年前,我回家看你,你娘看到你那副模样,她跟我说,她一直都是像你喜欢冯乐轩那样喜欢我,那时我明明有机会可以像冯乐轩控制你一样去控制她,但为什么选择让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她总是听说,两个人要互补才适合在一起,她身上缺的我身上有。我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因为就算再喜欢,也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总会有两个人单独去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是有机会让你娘对我言听计从,我直接在天界横着走,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你娘,就算我不在她身边,她也可以鼓足勇气去面对一切。”
“可是这样,娘不需要你了,该怎么办?”
“能长久留住你娘的应该是我身上有她喜欢的闪光点,而不是靠着她对我的喜欢,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感情就算当时再热烈,终有褪去的一天。我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有让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你看这些年,你娘在天界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事,不是能处理得很好嘛?”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爱情怎么这么复杂,我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行了,听说书人讲故事,总是听到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大结局成亲,以后一定会顺顺利利过下去。”
“那你看我和你娘顺利吗?”
江云初摇头:“不顺利,你们还吵过架,要忙各自的事,还要照顾我和小然........”
“是啊,既然娶了对方,就要接受对方的一切,成亲后要面对许多,你娘必须要做天帝,护住天界,我必须护住这边关,我和她注定不能一直在一起,只能尽量珍惜在一起的时候。既然不能常在一起,那就只能放手让她能单独去面对天界那些事。因为爱,所以要成全她。”
“成全?”
“对,就是我刚才说的,互相尊重,互相体谅,互相牺牲,互相妥协。你或许对对方一见钟情,只是靠着一时的激情走不远,激情过后,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注定不能再像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那般随性自由。”
“你后悔吗?”
“既然决定娶你娘,那就没有后悔,曾经那些我想做的事,其实早在成亲前我都尽量去体验了,所以我才能在和你娘成亲后所有精力都在你们身上。”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你这样.......”
“到底是谁啊?给爹说说?”
“我不说!”
“.........”可恶啊,打听不出来谁家的猪拱了自己家的大白菜。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冯乐轩一样.......”
“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人,那就不值得你爱。”
“可如果我很喜欢他呢?”
“再喜欢也有变得平淡的一天,现在,你还会喜欢冯乐轩吗?”
“不会,甚至不会想再来往。”
“这才几年,四年吧,加上你们在一起的两年,六年时间,在你一生中很短,你便已经不爱他了。”
“好像是这样.........可是他,他太闪耀了,我可能配不上他.......我从来都不温婉端庄.......”江云初越说声音越小,很没有底气。
“我总觉得你有点自卑,总是担心对方是不是希望你温婉端庄,难道你除了温婉端庄,全身上下就没有值得喜欢的了吗?你看你娘,上过战场杀过敌,想发脾气就发脾气,也不影响我喜欢她。”
“你们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啊,互相妥协,太较真了这日子过不下去的。”
“可是,我觉得他可能是我遇到过的,最闪耀、最惊艳的人了,跟他在一起,我的烦恼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他知道我要做的事,要走的路,每次问过我的意见后,总是给我安排好帮助,让我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不挺好的嘛。”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他一起跨过所有困难,我心里没底。”
“那就别想,做好自己的事。”
“真羡慕你和娘,能走到一起,怎么你们就一下遇到正确的人,我就......这么痛苦.......”
“说实话,我一开始也不确定你娘是不是正确的人,她走后的七年,我再边关想得很清楚,哪怕她不在我身边,我依旧有向前走的勇气,她每次出现总是让我变得更好,我不再彷徨,我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股力量,是让我永不退缩。我喜欢这样的自己,也喜欢把我变成这样的自己。”
“真好啊。”
“其实,我一直在给你我能给的所有,我一直都很纠结,我怕给你的爱太少了,将来你随便遇到一个男人,他稍微对你好一点点,你就抛下所有不顾一切地跟他走了;我又怕给你的爱太多,你会恃宠而骄。”
“那爹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我希望你啊,能爱人就好好地去爱,即使对方不爱你,你也能潇洒离开,因为你已经被爱填满,他的爱对你来说就是锦上添花,哪怕没有他的爱你也能继续做你自己。”
江云初恍然大悟,她的行为好像就是父亲所希望的,她离开盛川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就这样吧,她没有明说什么,好像两个人就这样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也挺好的。
江云初感觉身体好多了,走出营帐,躺了很久,出来走走也不错,江辰正在校场里训练士兵。
江云初看到有几个人在一旁清点武器,凑上去问:“这是做什么?要打仗?”
一个士兵回答:“不是,这是昨天突厥突然来袭,缴获的武器,我们正在清点。”
江云初看到一个巨大的弓,和张棠的差不了多少的样子,眼珠一转,朝不远处的父亲招手。
江辰看到,让老季先带着,自己跑过来:“什么事?”
江云初指着那把巨大的弓说:“爹,我要是能拉开那把弓,这次过年,我要双倍的压岁钱!可以不?”
江辰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她一向不会这般刻意要钱,但还是答应:“行啊,你不仅要拉开这把弓,还要射中靶心。”
“行!谁怕谁!”
江辰带着江云初去射箭的地方,命人竖起靶。
江辰回头看女儿:“你行吗?你一个人拖这弓就累成这样了。”
这话一说,江云初来精神了,挺直了背说:“谁说我累了?!我一点都不累!轻轻松松!”
江辰看女儿就是死要面子,不再劝:“你射中那个,我就答应你说的过年给你双倍压岁钱。”
江云初歇了下,一鼓作气,拿起箭,用脚踢开弓背,手拉弓弦。
江云初瞄准靶心,放手,箭威力太大,穿过靶心射中了后面的树。
江云初放下弓,对父亲说:“我做到了!”
江辰很意外:“可以啊,行,过年给你双倍压岁钱。”
“耶!”江云初心里暗喜。
江辰命人把弓和箭都收好放武器库,江云初可不会闲着,既然刚才的办法行得通,那么——
江云初指着远处的马对父亲说:“要是我学会了骑马,过年我要三倍的零花钱!”
江辰觉得不对劲,以前女儿都是自己打工挣钱,今天怎么一直频繁提压岁钱的事?
江辰虽有很多疑惑,但还是顺着女儿的话说:“行啊。”
江辰印象里,女儿只喜欢自己飞或者骑灵兽,这种没开灵智的马从来不感兴趣,他倒要看看,许久不见,女儿能给她整出多少花样来。
江云初也是心里默默盘算,当初她学骑马学了大概一天才会慢慢骑,这次就装作自己不会的样子,到时候坑老爹一笔。
一天后,江云初骑马给江辰看,江辰为她鼓掌:“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想学骑马,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学了?”
江云初不敢说实话:“你就说,过年的零花钱,三倍,给不给?”
“行!给你,回去找你奶奶要。”
江云初暗喜,嘿嘿,这样她就能很快还张棠钱了。
许是这几天一直折腾,江云初很累,江辰早上叫醒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我想睡。”
“起来吃饭,吃了饭再睡也行。”偏偏江辰是个不想让女儿赖床的主。
“能不能躺在床上吃早饭?”
“会噎住的,起来吃。”
江云初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起床,吃饭。
趁着江云初吃饭的功夫,江辰给江云初编头发,江云初也习惯父亲给自己编头发,自己就坐在那里,尽量不让脑袋有大动作。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对于淡绯,她很内疚,不知该怎么办。
江辰看出女儿在发呆,凑到面前问:“在想什么?”
江云初想得入神,没有理江辰。江辰突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悄悄把一根编好的辫子,塞到女儿嘴边,江云初没注意,把自己头发吃了进去。
江云初察觉嘴里不对劲,低头看,是自己的头发,再抬头看父亲,江辰一副得逞的表情,江云初气不过,吐出辫子,追着江辰想打。
江辰招架不住,跑出营帐,江云初也追了出来。
江云初不顾一切地跑,没注意撞到了什么,她被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撞得倒在地上。
江云初倒在地上干脆不起来,嚎啕大哭:“我要告诉奶奶!你欺负我!”
被撞到的人蹲下身问:“没伤到吧?”
江云初听着声音很熟悉,抬头看,是张棠!赶紧拍拍身上的土:“没。”
张棠也惊讶,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他该说什么?
江辰见江云初倒在地上,赶紧跑过来扶起女儿:“说了多少次,走路要看着点。”
江云初任由江辰扶着起来:“都怪你,要不是你往我嘴里喂我的头发,我能变成这样?”
“那是你吃饭不专心。”
江云初气不过,挥拳朝江辰胸口打过去,却打到江辰坚硬的盔甲上,江云初吃痛,哭了起来:“等我回去.......我要告诉奶奶.......你欺负我.......”
江辰哭笑不得,给女儿擦眼泪:“明知道打了会痛还打上来,是不是傻?”
“我不管!我要让.......奶奶.......收拾你!”
江辰好不容易哄好了江云初,向张棠及身后一众士兵介绍:“这是我女儿,江云初,这是我的副将,张棠,你俩小时候在军营里,一起玩过,还记得吗?”
二人一时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云初一下怂了,尴尬移开视线:“我饭还没吃完,我回去继续吃饭了。”
江云初逃似的离开了。
江辰无奈,转头问张棠:“一路辛苦了,还以为你要花三个月的时间。”
张棠解释:“事情提前解决完了,就提前回来了。”
江辰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这几天,呃,初儿在这里,她睡我的床,所以——”
张棠明白:“晚上麻烦将军和我挤一挤吧。”
“爽快!”
张棠将所有人归队,有个平时受张棠照顾的士兵悄悄过来:“张副将,我呢,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去招惹郡主。”
“郡主怎么了?”
“她啊,就是一金丝雀,稍微磕着碰着就哭,你啊,别招惹她,万一惹祸上身呢?”
动不动就哭?这不像是他印象里江云初的样子,她从来都是受伤再重也不会哭的,最多就是一句死不了。
难道她在她的父亲面前是另一个样子?
张棠回到营帐,坐在床上,他猜的没错,江云初果然在这里,她身上的伤......不知道好些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