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外，欺师灭祖刚带夏花离开医院青冥就晕死过去，医生和护士忙把人抬进病房。
在肉眼看不到的景象里，灵光如涓涓细流从四面八方流入这具不堪重负的躯体。
虽然缓慢，但容器本身已经满了，每多进入一点都溢满为患。
青冥没有退路，只能不断吸收这些灵力，把它们强行融进这具躯壳。
灵力的回归让他沉淀在漫长时光里的记忆又翻搅起来。想起桑桑离开以后一个人度过的时间，胸口有着沉闷而隐秘的痛。
他从小就能看透命运，知道万物终将回归冥冥，人死之后不会消失，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于浩瀚的冥冥之海等待再一次来到世间。
即便看不见，他们也是在那里的。
所以他对生死十分淡漠，不知离别为何物。
所以他高估了自己。
在桑桑接受了死亡的命运时，他虽舍不得，也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他以为难过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他能放下，只要熬过那些思念的时间就好。
可是一年，两年，十年，想念没有消失反而不断生长。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放不下。
即便她还在那里，他却见不到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昏睡中眼泪没入鬓角，无人看见。
游戏里夏花心口一阵疼痛，疑惑地蹙了蹙眉。
她揉揉胸口，觉得那阵疼痛散了些，只剩下一点闷闷的感觉，才又往楼下走。
这栋教学楼有六层，默认的起始点在一楼大厅门口，但拿着邀请函进入的夏花却被随机传送到其他楼层。
得到消息后夏花就往楼下汇合，刚下了一层听到一阵骚乱，有女性的声音在怒斥：“放开学生！”
“你当自己是谁敢管老子的事？”
嘈杂里夹杂着年轻学生的惊呼，夏花转了方向走进这层楼。
一间教室里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留齐肩短发的女教师拿着拖把挡在前面，旁边是几个拿着凳子的学生想要挡住身后穿老式校服的女生。
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个玩家不耐烦地吼：“别多管闲事！把后面那个鬼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后悔的！”
他这样说着，却伸手向另一个离他近一些的漂亮女生抓过去。
女老师手里的拖把二话不说打过去，一旁的学生也气势汹汹地举起凳子作势要砸。
虽说玩家和路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但对上这么几个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两个玩家一时之间没能得手。
玩家啐道：“玛德又不是你的学生，管什么闲事！？”
穿着老式校服的女生一脸惊恐地缩在后面，老师怒道：“学生就是学生，你哪个都别想碰！”
她不在意那女生是不是自己的学生，她是老师，她是学生，这一个理由就足够她把人护在身后。
那玩家终于恼了，啐一口：“踏马的老子给你脸了！”
抽出砍刀要往那老师身上砍。
夏花看到他动拔刀的动作，飞奔几步一脚侧踢把人踹到一边儿。
另一个玩家看清她的脸，顿时骂道：“你踏马有病？我们在清理鬼呢！”
直播里都在伸长脖子等着看他们怎么收拾那几个碍事的路人，屏幕上飞来一脚，沐夏花举刀站在了老师和学生一边。
——艹？她是不是有病？她干嘛帮鬼？
——她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没看见规则牌吧？
——那也病的不轻，欺师灭祖现在可不在这儿，没人给她撑腰，她怎么敢挑衅别的玩家？
两个玩家虽然恼怒，但顾虑着欺师灭祖就在楼下没敢马上动手，硬是压着怒气对夏花说：“躲在后面那个鬼现在不收拾等会儿就要变成怪物来袭击我们了！只要把她交出来，其他人我们可以不动！”
夏花从这几句话里推测出没有光的时候“鬼”会袭击玩家，而有光的时候双方的立场似乎是反过来的。
但她承了这些“鬼”的情，就算知道了规则也没打算退开。
她不带感情地盯着两人说：“两位请离开，这里的人你们谁都不能动。”
“艹！我们给你脸是冲着欺师灭祖的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欺师灭祖的名号虽响，但到底人不在现场，他们俩对付一个小丫头能费多少功夫？只要在欺师灭祖上楼之前把人处理掉就行了！
两人交换了眼色一起动手，门外汉的身手在夏花看来如同慢动作播放，几招快准狠的反击，仅仅半分钟两个玩家就被她踩在地上。
——曹曹曹？发生了什么？有没有慢动作给我重放一下？
——这两个水平也太差了，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怎么活到现在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这新人榜第一是货真价实的？
——货真价实个P，不过就是个小丫头。我看就是那两个又菜又轻敌，换我上直接给她打哭。
现场有学生在，夏花没直接下杀手，只踩着人换上礼貌的笑容问：“没人受伤吧？”
女老师还没从她打人的狠劲儿里缓过神，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回答：“我们都没事，你是？”
夏花看清女老师的模样，歪头叫了声：“冷千夕？”
虽然对方跟冷千夕的年龄有差距，但长的实在太像，完全就是冷千夕的成年版。
女老师在她叫出这一声后变了脸色，上前抓住她问：“你认识千夕？在哪里认识的？什么时候？”
夏花的手臂被抓得有点疼，像她对疼痛这么迟钝，足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没有在意，坦白地回答：“不久前。”
女老师怔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
她一字字问：“在哪里？”
“这个不太好解释，能先放开我吗？”
夏花说完，惊讶的学生们赶紧拉开老师的手，“老师你干嘛呢，快松开，要抓疼人家了！”
老师冷静了一下，随意挥挥手把学生扒拉到一边儿，动作急切地取下工作证，从卡壳后面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夏花。
“我叫冷千音，这是我双胞胎妹妹冷千夕。她失踪很多年了，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请告诉我。”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藏蓝色老式校服的女高中生，她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看上去性格豁达，另一个留着长发，安静又冷清。
冷老师的学生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凑上来，“老师你还有双胞胎？”
“老师你妹妹看起来性格比你好多了！”
“要是有两个冷千彪也太可怕了！”
严肃的气氛一下被打乱，冷千音深呼吸，伸手揪住碍事男生的耳朵问：“你们捣什么乱？冷千彪又是什么？”
“哎哎，又不是我起的，大家都那么叫……”
旁边竟然还有学生很自豪地给沐夏花科普：“我们老师在学校的诨号是冷千彪，发起脾气来可凶残了，就没有人不怕她的！”
夏花面无表情地拆台：“我看你们一点都没在怕的。”
当面这么喊自己的老师怕不是皮痒？
冷千音已经冷静下来，看一眼穿着老式校服的陌生女生——跟照片上一样，那女生身上也是千城第一高中的校服。
她的目光落回夏花身上，“你是玄门的人？”
“您知道玄门。”
冷千音点头，“我是千城一高的幸存者。”
她经历过那些事，也在冷千夕失踪后跟玄门联系过很多次，所以看清陌生女生身上的校服后就意识到学校发生的事有些不寻常。
“您知道那就好办了。”
夏花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边儿，避开学生们说：“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但今晚这里可能会发生一些跟鬼道有关的事。”
冷千音的脸色变了变，“那千夕……”
“我不确定，也许她会出现。”怕冷千音抱有太大期望，她着重重复：“只是可能。”
冷千音点了点头，迅速让再次激动的情绪镇定下来。
夏花一边观察她一边问：“今晚学校里的学生好像很少？”
“学校今晚要检修电路，要求所有师生8点之前离校，现在学校里应该没什么人在。”
她瞪了那几个偷偷凑在一起打游戏打的太嗨没有离校的几人一眼，她也是做清校检查时为了逮这几个小兔崽子才耽误了离校。
夏花抓住了疑点，“大晚上检修电路？”
“也许有什么紧急故障。”冷千音对此也有些疑惑，但学校就是那么通知的。
“晚自习都放了，有故障可以明天再修，有什么一定要今晚摸黑检修的理由吗？”
夏花基本确定最终要寻找的“光”应该跟电路有关。
难不成要她去检修电路？
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干得了这个？
这种问题还是让欺师灭祖来解决吧，她征询道：“我现在要去楼下找人，你们是想找地方躲起来还是跟我一起？”
冷千音想都不想立刻决定：“我们跟你一起！”
开玩笑，一个正在发生非自然现象的学校里哪儿有安全的地方？唯一的生路必然是跟着专业人士！
她把夏花当成了玄门的人，夏花对此没有解释，只是对穿着老式校服的女生说：“请你自行离开吧，我们不能跟你一起。”
“不能吗？”女生看起来还想再争取一下，对上夏花拒绝的脸只能放弃，凄凄艾艾地说了声：“知道了……”
见她一个人独自离开，有学生想开口求情，被冷千音瞪过去警告闭上嘴。
她跟在夏花身后问：“刚刚那个学生不是人吗？我们是不是不该帮她？”
夏花“嗯”了一声，“帮一下也没什么，但是不要靠的太近。”
“那两个男人是什么人？他们说的话什么意思？”
夏花尽量简短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同时脑子里开始盘算。
她从这位老师身上得到了电路检修的线索，这跟以往的游戏不一样，这条线索产生的时候游戏还没开始，是在现实里发生而后延伸到游戏的，游戏和现实的界限在进一步变得模糊。
其他玩家通常不太会把“路人”看在眼里，应该不会多打听什么，基于这场游戏玩家之间不存在太大竞争关系，应该把线索扩散出去才能加速游戏进度。
这样想着，她干脆去教室里拿了支粉笔，在走廊的墙壁上随处写上检修电路的线索。
冷千音听完她的解释后皱眉沉思没有说话。
夏花偶尔会侧目观察她，在普通人里她算是很冷静的。
她需要这样的路人，尤其她还是这些学生的老师，由她出面更容易安抚住学生们。
她在等着冷千音提出接下来的疑问，谁知冷千音开口却问：“你也还是个学生吧？”
“我上大学了。”
冷千音嘟囔：“那也还是学生……”
让她躲在一个学生身后，她的职业操守不大允许。
可她就是个普通人，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
她咯吱窝里半拖半夹着那把防身的拖把，用力拍拍夏花的后背：“我知道了，有什么需要老师帮忙的你就开口，不要一个人逞强。”
“好的冷老师。”
夏花脸上挂起大学生乖巧的笑容，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通情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