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宋丽。】

    面对这样的狗狗，阿桥开始排斥这件事。

    她想找宋丽，因为宋丽很好，宋奇做饭很好吃。他们是好人。

    但是，狗狗……

    进食后的狗狗又长大，更高更猛。她得抬头才能看见狗狗的眼睛。

    鼻腔闻着它呼吸时带出的腥味，对上那双变得幽暗深邃的瞳孔，阿桥不想、非常不想带现在的狗狗去找宋丽。

    她毫不怀疑，狗狗会把宋丽和宋奇吃掉。

    阿桥疯狂摇头。

    【不去，坚决不去！】

    “不！”

    阿桥态度坚硬。

    完全忘记自己说过，等它吃饱了就去找宋丽这句话。

    狗狗见她神情坚定，是死不松口。于是，它爪牙一挥。

    城市里的丧尸们，疯涌而来。

    阿桥站在它身后，看见那些丧尸恭敬地站成一排一排，垂下头颅。

    【像服从主人等到命令的玩偶。】

    阿桥忽然想到这句话。

    耳边，狗狗在询问丧尸们找狗的消息是从哪个地方穿过来。

    找狗的消息，是阿桥散发出去的。在村子里，和宋丽宋奇一起。

    阿桥还告诉丧尸们，如果找到狗狗，一定要顺着南方的方向去找她。她和宋丽宋奇一路向南方而行。

    【啊！】

    阿桥迟钝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狗狗找到散发消息的地方，就会知道要顺着南方去找，最后一定会找到宋丽！

    【狗狗变聪明了！！！】

    阿桥震惊地瞪着狗狗高大的后背，感到不可置信。

    只是和狗狗分开几天，它完全变了。变得很聪明，很厉害，很敏捷。

    阿桥……快要赶不上它了。

    一波接一波的丧尸来来去去，狗狗还没有得到它想要的答案。

    阿桥想阻止它。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上狗狗的尾巴，轻轻扯了扯。

    酥麻的感觉一窜而过，狗狗浑身僵硬。下一秒，它暴力甩开阿桥的手，回头愤怒地盯着她。

    它凶起来，眼里像烧了火，血红血红的，淹没它本有的漂亮的琥珀瞳孔。

    要吃人一样地盯着阿桥。

    阿桥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手僵硬在半空，整个人像冰冻一样愣住。

    小脸惨白惨白的。

    只要它一张口，她能吓到哭泣。

    狗狗最烦哄人，只有婴儿才需要哄。同时它非常讨厌婴儿。

    烦躁从心底而起，狗狗脚下伸出尖利的爪子狠狠扎进地面，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她。

    与此同时，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消息是从鱼龙村传出，并顺着南方散播。」

    狗狗提取重点信息，再计算它找到阿桥的时间，脑海里瞬间便有了一个大概方位。

    狗狗头也没回，向着那个地方一跃而去。

    阿桥眼睁睁看着它离开，直到丧尸一个个散去。

    阿桥恍惚回神，将所有东西往脖子一挂，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去追狗狗。

    她跑出了一阵风，卷来浓郁的人类血液的香味。香到她的牙齿发痒，痒得想咬人。

    前所未有的想吃人，吃人，咬人。吃掉他们。像狗狗吃人那样吃掉他们。

    是美好的味道，是让她发疯的香味。

    阿桥急得想哭，她的牙齿在疯狂生长。迫切想吃人的欲望空前高涨，像丧尸那样，像狗狗那样，疯狂撕咬，撕碎人类能让她无比愉悦。

    【不是这样！】

    她不是丧尸！

    她是人。她不可以吃人。

    阿桥跑到飞起，飞快地跑。她要去找狗狗，去找宋丽。不让狗狗吃宋丽，也不让自己咬人。

    她不想变成丧尸，不想像丧尸那样咬人。

    可以咬狗狗，狗狗很厉害，一定有很多很多方法阻止她。人没有，人类是弱小的，她咬了，他们就死了。

    她就变成丧尸了。

    【不想，不要变丧尸！】

    阿桥反手抽出一根树心，暴力地塞进嘴里怼那些发痒到疯的牙齿。

    怼下去，摁下去，阻止它们长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咬树心，一颗牙齿一颗牙齿地研磨。

    树汁渗透牙缝进入牙龈深处，粉末填充口腔。那些发疯生长的毒牙，停滞了，安分了，一点点缩回去。

    牙齿不痒了，嘴巴不痒了。

    阿桥却要疯了。

    【这些有病的牙齿，要通通拔掉！】

    等她找到狗狗和宋丽，就去找牙医给她拔牙。

    牙掉了，就不咬人了，就不痒了，就可以好好吃宋奇煮的肉了。

    这样想着，阿桥跑得更快了。浑身轻松，有用不完的劲。

    日夜不歇，树心被阿桥吃到只剩二十根时，她终于看见宋奇的黑色大型越野车。

    横在路中间，右边车门被卸了，车上没人。玻璃碎一地。

    还有一滩血。

    阿桥看见血的那一刻，脑子发懵。

    血的味道，不是宋丽的，也不是宋奇的。这并没有让阿桥松气。

    因为，她闻到了狗狗的味道。

    【狗狗受伤了。】

    惊悚的想法一窜而过。

    阿桥惊恐地四处张望，嘶吼嗓子大喊：“狗狗！狗狗！”

    “狗狗——”

    荒山野岭。

    夜深人静。

    没有人回答她。

    风声呼啸，这个地方连一只丧尸都没有。

    树叶沙沙，阿桥踩着有血迹的泥地，一面走，一面大喊。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越大，天越黑，月亮昏暗暗。

    油菜地里菜籽杆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阿桥走过菜籽地，又倒回来。放轻脚步，猫着腰，悄悄拨开菜籽杆，钻进去。

    她闻到了狗狗的味道，还有宋丽和宋奇的味道。以及，血的味道。

    越来越近，近到一米远的地方。阿桥停下来，藏在菜籽杆里，拉开一根菜籽杆，偷偷看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这样做了。

    然后，她对上了狗狗凶狠的眼神。

    它愤怒地盯着她，居高临下，怒视她。

    【偷看被抓到了。】

    【好尴尬。】

    阿桥屏息一秒，佯装弯腰挠小腿的痒痒，而后直起身，对狗狗咧嘴笑。

    白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像一颗颗打磨过的小珍珠片。

    月光下，她仰着脸，对它笑。脸上沾了急忙赶路而留下的灰尘，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

    真是……又傻又呆和……可爱……

    狗狗回身，一声不吭坐在田埂上。

    阿桥在背后观察它。毛毛没有少，耳朵没有少，脚脚和手手没有少。背上没有伤，肚子没有疤。尾巴完好。

    这下，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且因为狗狗没有撵她，甚至有几分愉悦。这一路的风沙，在她身上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浑身轻松。

    她走上去，挨着狗狗坐下。刚张嘴想说两句话，余光瞥见对面的菜籽杆上绑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宋奇，宋丽。

    他们看见阿桥，面露震惊。担忧、急切、惊慌……一系列的情绪在他们脸上逐个闪过。

    可惜他们的嘴被杂乱的菜籽杆堵住了。

    阿桥见他们憋得难受。想上去帮他们解开。狗狗一个眼神瞥过来，阿桥不敢动了。

    狗狗现在变凶了，不听话，有自己的狗想法。阿桥打不过。

    于是，空气寂静。

    两人，一尸，一狗，集体沉默。

    四双眼睛，八颗眼珠，各有心思地转动，相觑到天际泛出微弱的白光。

    阿桥撑不住了。跑了一整天，浑身疲倦。如今宋丽宋奇和狗狗都在身边，阿桥咬着树心，眼睫扇动，脑袋一歪，搭在狗狗柔软又温暖的肚子边睡着了。

    两人一狗，谁也没吭声。

    宋丽宋奇怕出声惊扰那条疯狗咬了阿桥。在他们心里，阿桥就是什么也不懂、从未离过家、没有接收到任何知识的小孩子。

    她养过狗，看见每条狗都觉得和自己的狗一样不咬人，很好。

    实际上，这是一条丧心病狂的狗。

    他们的车正常行驶，这条狗忽然扑到车上，撞破车门，逼他们下车。

    武器对它没有用，他们只能跑。但人终究跑不过狗，拼了命，依旧被抓住。

    被抓之后，他们就被绑在这里，被堵住嘴。从下午到现在。

    他们看神经病一样看狗。宋奇和宋丽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个凌晨，也没有想通这条疯狗拦路绑架他们是为了什么。

    【真神经病！】

    狗狗在整理思想。

    它的脑袋里，夹杂了很多思维，像线团，一根一根缠在它的脑海里。打转、缠绕、捆绑。

    每次进食之后，这些线团便多一个，在它脑袋里滚来滚去。

    有时候缠得它烦，它便分一分。仿佛有一双手，可以将那些线团解散，整齐陈放。还可以扔掉不想要的线团。然后，那些令人烦的线团再不会出现。

    很喜欢这种感觉，如同自己选择吃什么和不吃什么。

    狗狗整理完思维，扭头看见睡得死沉死沉的阿桥。

    浅浅的呼吸声，鼻尖微微浮动。

    脸蛋被冰凉的晨风吹得红扑扑的。

    很奇怪。

    它一直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很贵重的东西。这一路，它听见最多的就是“宋丽”“宋奇”。狗狗猜想自己认识宋丽和宋奇。

    它想，也许他们知道自己丢失的东西。于是，它找到他们。

    结果并不如意。

    他们嘴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话。并且，在离开她时，那种“遗失物品”的遗憾感浓郁得仿佛身体里流失的血。

    离她越远，血流得越快，流到身体快要干涸枯竭成尸。

    狗狗望着对面的两个人类。忽然想起，自己和她在一起时，很烦她一路的絮絮叨叨，但那种“遗失物”的遗憾感从未出现过。

    仿佛她就是那个东西。它丢掉的东西。

    不知道“遗失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是她。但，她确实是个东西。

    狗狗趴下，将阿桥这个东西往自己的肚子塞。

    用长长的软软的温软的毛发遮盖她。

    挡住了风，遮住了光。

    让她睡得更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