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禹山位于草之国西北，再往北便是土之国的地界，山石嶙峋，尤为奇异，距其山脚下不远处，一座古城久违地热闹起来。
远远看去，城墙略显斑驳老旧，通体呈现出一股灰白色。
传闻当初建造这座城时，所用的都是附近伊禹山中搬运的山石，也因此得名伊禹城。
正值一年一度的提灯节，城门大开，喜迎八方来客。
一家门口挑着两个大红灯笼的茶水铺几乎坐满了人，时不时便有一阵掌声想起，台上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说书人，正得意洋洋地喝着茶水，满意于台下观众热烈的反应。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一个偏僻角落的四方桌上坐了一对年轻男女，似乎对听书不太感兴趣。
“啪！”
台上人清清嗓，右臂一抬，醒目拍桌，总结前文。
“刚说到，水之国雾隐一夜惊变，照美冥临阵主持大局；却又有，火之国木叶考试遇袭，请回纲手姬执掌忍村。”
“可谓是英雄美人本一体，天下大势看红装！”
又赢得满堂喝彩。
“老夫原是本地人士，年轻时闯荡忍界，在黑市当个小情报贩子混口饭吃，侥幸留一条残命回乡养老，不说那些大忍村的秘辛，八卦传闻还是略知一二。”
话锋一转，说书人嘿嘿一笑，挤眉弄眼故作神秘。
“今日大家如此捧场，不知有什么想知道的，也许老夫能说道说道。”
此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这大多都是普通人，对所谓忍者好奇不已，尤其是未曾离乡的年轻人，都有些沉不住气地想听一听关于忍者的传闻。
说书先生听着这般热闹倒也自得其乐，满意地捋着白胡子。
“那袭杀雾隐的‘绯雪姬’，敢问先生为何不详细说说？”
“这……老夫也不甚了解。”
说书人面露纠结之色，简直想捂住发话人的嘴，他要是能说的话前面就说了，还用得着这时候多嘴？
绯雪姬的消息自她血洗悬赏榜单成名时便有所留意，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得罪她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生不如死。
讲些忍村的大人物们的战绩过往倒是无妨，但这种恶名昭彰的魔女，借他三个脑袋也不敢随便乱说。
说书先生听到些嘘声，只好打个马虎眼。
“但当然，老夫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将冰遁用的炉火纯青，推测是雪之一族末裔，所以说闯入雾隐也是有因有果，又不曾剑指普通人，想必为人应是大方无隅，光风霁月，上德若谷……”
“呃、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突兀地咳嗽声打断了台上人假大空的成语堆叠，众人纷纷望去，正是那坐在角落的女生被茶水呛到。
恍然有人惊觉，明明这样出众惹眼的容貌，为何存在感却很弱，之前甚至没有人注意。
同桌的男人坐得很近，仔仔细细地拿纸巾给她擦脸，发觉有人看过来，都被他凶巴巴瞪了回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一脸尴尬的说书人身上。
“好了好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别瞪人家。”
女孩子发话了，那股危险的视线才消失，说书人暗自抹了把汗。
“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
少女微笑致歉，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是第一次来参加提灯节，能劳烦先生讲讲这提灯节的由来吗？”
说书人松了口气，接过台阶就下。
“您可是问对人了，其实啊，这提灯节，以前叫‘神火祭’。”
这个故事他讲过很多遍，熟悉到不动脑子就能说清楚，以至于他还有余力联想。
白发蓝瞳的美貌少女，这配置怎么这么耳熟？
还有她那个同伴，一看就不是好人，如同凶厉又肆意的恶徒，让人不敢直视。
他眼睛一向很毒，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倒让他推翻了刚刚的猜测。
这打扮不像忍者，更不像被通缉的叛忍。
少女一袭华美绿裙，在日影下泛着波光粼粼的色泽，头上簪的青金寒樱钗，手腕环着的冰种翡翠蛇镯，腰间挂的玄阳暖玉玦，都彰显着她身上那股富贵的奢华的气质，更像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
更何况，魔女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哈哈，应该是巧合吧。
台上，说书人按下心中的不安，继续讲起了故事。
台下，疑似凶徒的家伙也很是疑惑。
“雪，他说的那个大方无隅、光风霁月、上德若谷，都什么意思啊？”
“你记得还挺清楚……怎么说呢，虽然都是夸人的词，但是……夸的很好，不要再夸了。”
飞段还要再问，雪摆了摆手，视线飘向窗外的山林。
家人们谁懂啊，说书人那堆形容词实在让人蚌埠住。
说书人能随口乱编，但本人是真的听不下去。
不过，问起提灯节的由来，倒不是完全因为想转移话题。
自从前段时间听说这伊禹城的提灯节以后，好像有什么吸引着她想来看看，今天刚到这里，这座山莫名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
说书人很擅长讲故事，起承转折间引人入胜。
“很久很久以前，比千年之前还要早的时候，在这片土地上有位司掌烈火的神明。”
“祂居住在伊禹山的山顶，接受信徒的供奉，焚尽灾厄，镇守一方。”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慢慢遗忘了这位神明，失去了信徒的祂，也渐渐失去了庇佑信徒的力量。”
“于是天灾人祸不断，人们的生活变得困苦。”
“就在这时，有位美丽又聪慧的公主站了出来。”
“公主有一头火红如烈焰般的长发，被称为‘焰姬’，是个争强好胜又聪明伶俐的孩子，经常拿着弓箭或长刀与人比武，莫有不胜，又解决了许多难题，受到人们的爱戴。”
“她不辞辛劳地翻阅了古时流传的典籍，又亲自前往神庙，确认了神明的存在，于是号召人们重新祭神。”
“但神明已经不再注视曾经的信徒，也不愿接受供奉，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山脚下，无法登山。”
“见公主跪在祂曾经赐给信徒的长箭前，苦苦哀求至深夜，神明说:‘如果你将箭矢送回山顶，我就原谅你们。’”
“于是焰姬双手捧起长箭，谁知长箭上红色的箭羽突然化作了火焰，灼烧着公主的皮肤。”
“公主并没有因此放开双手，而是咬紧牙关，忍受着被火焰焚烤的痛苦，一步步朝山顶迈进，身后，人们自发地提灯照路。”
“终于，在天明之时，她顺利将长箭送回了神庙。”
“焰姬的双手都被火焰烧得焦黑，神明被她的意志所感动，于是修复好了她的伤势，遵循承诺重新庇佑信徒。”
“为了纪念这位公主，因此，这里每年都会举办‘神火祭’，而在午夜时分，会请一名年轻女子扮演焰姬，重演将长箭送回山顶的故事。”
“而这位年轻女子，也就是所谓的‘焰姬代’。”
“怎么样？很有趣的故事吧？”
明天晚上就是提灯节，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地站在椅子上，抬起头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要当焰姬公主！”
人们都被小女孩逗笑了，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说书人促狭提醒。
“那可不容易，‘焰姬代’这个角色，历来都是本地千金小姐们争夺的对象，每年都会掀起不见硝烟的战争，可怕可怕。”
“不仅要出身名门，还要家财万贯，最重要的是，必须得是容貌秀丽且气质高雅的美少女。”
“那是那个姐姐吗？”
小女孩下意识转头看向角落，而此时四方桌旁已经空无一人，尚有余温的茶盏下压了一张纸币。
——
天是蓝青的彩釉，云雾缭绕着一座高山，秋日清爽的气息与人间烟火相融，清新中透出温暖苍茫的味道。
古城的建筑风格简洁而庄严，欢笑、议论、车马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道路两边的摊子上摆着新鲜讨人喜欢的玩意，有漆盒、脂粉、珠花、泥人等等，由于提灯节即将开始，各种各样的灯笼成了店家推销的重头。
雪想着刚才的故事，走得匆忙，身旁却有人一下下戳她的手，小动作搞得一套套的。
她没好气问:“干嘛？”
“要牵手！我会走丢！”
发言人的声音自信且洪亮，顿时引起了一众围观。
雪:“……”
她丢不起这个脸，赶紧将人牵走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幼不幼稚啊！”
飞段得意扬眉，那点郁气瞬间消失。
幼稚不幼稚的怎么了？
牵到手就是胜利！
“不开玩笑。”雪压低了声音，“你觉得，这山上真住着一尊神吗？”
飞段不以为意，“上山看看不就行了？反正参加明天晚上那个祭典也要爬山。”
雪想了想，说:“祭典人太多，我们今晚悄悄去。”
“好。”飞段自无不可，正好还有大半天的时间约会。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昨晚认真研习过《甜蜜约会36计》、《恋爱修炼手册》、《浪漫邀请函》等等约会宝典，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恋爱小白了！
约会必备地点里，电影院看一场爱情片拉近距离，鬼屋黑暗紧张的氛围惹人心动，过山车惊险刺激的过程加速感情升温，摩天轮升到顶端最适合定情一吻。
飞段突然皱起眉头，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下。
奇怪，怎么只是短暂幻想一瞬，心脏就好像震动得要碎掉一样。
他的一双眼睛直直注视，瞳孔里那些刻入本能的、时常显露的轻蔑、傲然、嗜血一扫而空，只剩下茫然无措，竟显得有几分纯洁如稚子。
“怎么了？”
“唔……”飞段移开目光片刻，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该盯哪里，在虚空看了几秒又忍不住转回来与那双蓝瞳对视，困惑地问:“雪真的没有给我下什么诅咒吗？”
“都说了我没有那种能力啦！”
雪抬手拍了下那张越凑越近的俊脸，让他清醒一些。
她没用力，这点力道对于飞段来说还不如拍蚊子了，一点也不疼，女孩子的手不像他的手一样长满了茧子，反倒柔软舒适，仿佛比他的脸还要细嫩几分般，带着略有些冰凉的温度，贴在脸上的感觉很好。
他嘻嘻笑着，“再打一下。”
雪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又一巴掌拍在他另外一边脸上，飞段反倒放声大笑起来。
如果真的有这么甜蜜的诅咒，那就算要他的命也甘心了。
雪特地淡化了存在感，不至于因为两人过于出众的颜值引起围观，他们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了广场附近。
“你想去哪里？”雪问。
她当时粗略看了一下那个计划书，字虽然歪歪扭扭，但内容挺详细的，既然飞段做了准备，她也乐得省心。
“先生，小姐，来点棉花糖吗？”
一个两米高胖嘟嘟的大熊玩偶出现在面前，此刻，正推着一台棉花糖机。
“买糖可以合照噢～”
“买两个还送可爱毛绒发箍～”玩偶熊推销道。
“买，两个。”
飞段顿时看这玩偶熊顺眼几分，利落掏钱付款。
“好的。”
玩偶熊从围兜里掏出一堆猫耳、兔耳、狐狸耳、小恶魔角头饰。
飞段瞬间露出笑容，抓了个兔耳发箍，一把戴在女孩子头上。
“很合适嘛。”
雪:“……”
她今天用寒樱钗把头发盘起来，梳的是偏向复古的发式，戴上这么个粉白的毛绒兔耳头箍，真的合适吗？
“有没有一样的？我要再买两个。”
她问玩偶熊。
“有的有的，我们有出情侣款！”
玩偶熊接过钱，连忙在袋子里翻了翻。
雪又得到了一个同款但是黑色的兔耳发箍，仰头看着飞段。
“要戴就一起戴。”
路人经过，悄悄瞧了一眼，那银发男生迁就着女孩的身高，压着膝盖，让她戴上一个毛茸茸的发箍，声音也软的不像话。
“是情侣款啊，那雪来帮我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