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拉开家门的那一瞬,榛野烈忽然想到。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班就这样自然的回家呢?

    看了一眼手上拎着的西瓜,这位面露难色的老先生放弃深究似的歪了歪头。

    黄灿灿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穿过白纱帘的柔光在木地板上流转。脱鞋踩在地上没有声音,他拉开玻璃门才把坐在廊下发呆的女孩惊醒,榛野烈抬了抬手上的塑料袋,“我买了西瓜。”

    “诶……?……好…好的!”她茫然了几秒,结结巴巴的回答。

    也不知道在答应个什么劲儿。见她想要起来烈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坐着吧。”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切西瓜的哒哒声,温暖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雪穗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薄外衣,把刚刚掉落的书捡起来,夹上书签放在一旁。

    夏日里的西瓜看起来格外令人有食欲。

    烈也在旁边盘起腿落座,自然地吃起了瓜,“今天还难受吗?”

    “……没有。”

    女孩慢吞吞的抓着瓜,啃了一口,脸颊鼓起来一动一动。

    大概是感冒发热的缘故,一连好几天雪穗都蔫蔫的,反应慢几拍,全然没了往日里那种磨人的劲头。今天没再发烧,到底还是不爱动弹。

    一时间廊下只有吭哧吭哧的吃瓜声不停。

    枝繁叶茂的季节,庭院里的枝头生长得格外快,一两周不管理便从旁溢出。榛野烈踩着院子里的木屐给他心爱的盆栽修剪。

    瞄了一眼那边,手上动作不停,脑子里却忍不住划过那天芹泽的话:

    “想要了解一个人正是沦陷开始。”

    对于这种无聊的话他一向嗤之以鼻,现实却是积攒的满腔话却犹豫无法开口。也许是时机不对,也许是这几日雪穗的状态低沉,奇怪的是她不开口找话题榛野烈自己反而有点没了底。

    榛野烈叹了口气。

    他本来就不是会主动质问什么的类型,比起任何人的话语,他更信任自己抓到的马脚、从任何细节中得到的“证据 ”,用一百种手段促成想要的结果。

    可在雪穗的问题上榛野烈又从未清晰的认识到,他必须要亲口向对方寻求答案。

    敏锐如他,早就注意到的种种。

    雪穗对他异于常人的了解,那深不见底的、叫人可怖又可怜的爱意。那天在众目睽睽下窥见的记忆里,的确有她不得不公之于众的重要“秘密”,许多他未曾有过的记忆混杂其中,更别提那天她脱口而出“和烈一起兜风”的事实更是从未发生过……如此诸类。

    从来不曾畏惧过什么的榛野烈竟开始忐忑起来。

    有些事一旦摊明,就会把现有的一切都破坏。

    现在正坐在廊下吃着西瓜看书的女孩也许会如实相告。榛野烈却没法想象到结局,也许他没办法接受,也有可能她就此消失,就像来时那样猝不及防。

    不知不觉天暗了。

    听到声音同时抬头的两人望向天边,远处不知是谁放的烟火高高的在天空绽开!

    彩色的光照亮两人的脸庞。

    ……

    这场感冒拖了许久才算痊愈,女孩本人倒是无所谓似的,不过榛野烈坚持就是因为她这样既不忌口也不肯常常卧床休息,整天穿得轻薄的到处乱晃才会迟迟难好。

    “这可是夏天诶,我总不能穿上毛衣吧!”雪穗则是完全不认同,有点长的短袖都会觉得热,偏偏这个人一回来就立刻把她的空调温度拉高。

    这个时候榛野烈就会一脸正经的说,“我年纪大,受不了这么冷。”

    雪穗悻悻,然后就没话说了。

    漫画书看完了,她也把家里的书翻的七七八八,看起来凭借这恢复的记忆片段和原先电脑里留下的资料在不断消化自己的过去,光是从外表看倒是越来越接近失忆前的雪穗。

    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有没有记忆已经不再重要,只是现在榛野烈还是可以肯定,事件之前的部分她还是没有记起来的,否则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虽然现在也有些微妙。

    就像是已经生活了很久的夫妻,除了日常琐事几乎没有话说,偶尔又会心软的黏在一起。

    结婚之前榛野烈从没发现一个家的女主人对于整个家庭氛围而言是多么的重要,而现在他也终于发现自己几乎在这个家里随波逐流,她高兴撒泼的时候需得奉陪、她低落保持距离的时候就最好少说少错,遇到难以让步的事情都得讲究方法。

    难得打算一个人透透气,还要听到他的保安大队长那句,“夫人康复后榛野先生也放松多了,前一段时间的威压可真吓人。”

    有这么吓人吗?

    榛野烈在路边摸了摸他的脸皮,据说之前那些整天让他破口大骂的兔崽子们都夹着尾巴走路……放屁!那是明明他们太不像话!

    “啊呀!……好久不见!”

    他闻声看去,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前买花的店前,老板娘正提着喷壶在门口给花朵洒水,榛野烈礼貌地点头。

    “贵夫人的身体还好吗?”

    “托您的福,已经出院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华笑眯眯地。上了年纪的妇人在聊天方面似乎都有天赋,“看您愁眉不展的,莫不是吵架了?”

    “……不,”他顿了顿,榛野烈其实应该敷衍离开,在看到对方那般亲切的笑容,鬼使神差地接了下去,“只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然后他就后悔了。

    对方当着他的面发出一阵机枪连打般的尖锐笑声,像是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出这种令人发笑的问题,“那可真是……嘛,嘛……”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抹了抹眼角的笑泪,“这大概是所有男性的疑问吧?”

    “年轻的时候倒是嘴上说得好听,娶回家里了就说‘搞不明白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老板娘语气学那些男人得很像,摆了摆手,“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榛野烈:“……”不,我不是,我没有!

    这位客人脸皮似乎有些薄,华也见好就收,只是眼角还在笑,“嘛嘛仔细想想,对方在想什么真的不知道吗?”

    榛野烈一脸茫然。

    华转过身去一阵鼓捣又快步走出来,把东西往客人怀里一塞,“好了,把这个拿回家交给夫人!”

    榛野烈低头看看怀里的粉嫩花束。

    老板娘又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

    就这样被赶回家的某中老年捧着花束在家门口才回过神来,面对着家门突然开始踌躇不前。石田那家伙更是把他放下就脚踩油门溜之大吉,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笑他呢!

    纠结半天,听到“咣当”一声!榛野烈也是一惊!

    拎着扫帚从院子方向过来的雪穗更是惊得连扫帚都掉了!

    这是什么糟糕的场面!

    就跟静止画面一样谁都不敢先动。

    ……最后还是榛野烈在心中叹气。面上尽量自然的迈步走过去,把那些粉粉的、开得鲜艳的花朵正经递到她的手上。

    “正好看到花开得很好,就买回来了。”他说着,有点不自在的想移开视线。

    却看见雪穗惊讶的模样,含糊地“唔”了一声。女孩耳根一点、一点的染上和花儿一样的粉色,在看到他的脸时立刻低下头,抱着怀里的花束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去。

    ……看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榛野烈突然感觉掌握了诀窍,他俯身捡起那根扫帚慢吞吞跟在后面。

    随之而来的是今日晚间雪穗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花朵被好好地安放在桌上的花瓶里。余光看到女孩给它拍了许多照片,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女人也是挺好懂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起那次她问的,关于到底是谁先决定在一起这件事。

    浴室里传来女孩愉悦的哼歌声……

    近来在梦中频频呓语的雪穗今日心情颇好,榛野烈试探着提问,“记忆已经恢复了?”

    “大部分都恢复了,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复勤了!”她确实心情很好,回答得没有一丝为难。

    反倒是榛野烈开始心情复杂。

    “……您好像很不情愿?”

    突然开始用上的敬语让榛野烈警觉,立刻说道,“没有。”

    “您有事情瞒着我。”雪穗肯定道。

    “……我说今天怎么突然买了花呢,”女孩跳上床逼近,榛野烈被迫退后,“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所以说什么事都没有。”

    “我还没想起来的记忆有什么?”

    “……!”

    “事件发生之前我到公寓里住了,”雪穗居高临下,“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

    “嗯?您怎么不说话?”

    “在我想起来之前提前找补?还是说……”

    女孩那双方才还充满快乐的眼睛突然阴暗下来,表情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应接不暇,“还是说‘心地善良’的榛野参谋长不忍对失去记忆的女性弃之不顾这才暂时收留……”

    “……”

    榛野烈今日第二次哑口无言。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她的眼眶红了。

    “瞧你,”他不知道第几次心里叹息,伸手去拉她,“自己一个劲的‘您’‘您’‘您’,自己倒先委屈上了。”

    “你倒打一耙!”她哇的一下大喊扑到他怀里,这下又不说敬语了,呜呜抽泣起来。

    他的心一下子软了。老是被她的情绪牵着走又无可奈何。

    手一下一下拍着女孩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哄道,“是我的错。”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

    “我们吵架了,我说了很过分的话。”榛野烈终于承认错误,并真心为此忏悔。

    “你这样年轻、这样好,我认为不应该和我这样的人在一块。”他有些艰难的道出真相,本意是安抚,到底是让女孩的眼泪再次喷涌,把他的睡衣领口沾湿、滴到心里去……

    雪穗哭得伤心。

    榛野烈嗓音低哑,“……对不起。”

    他伸手环住了怀中的女孩。

    这一瞬,忽然觉得就算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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