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赢家。
这句话对却也不对。
她成功地摧毁地狱，活到能够复仇的现在，可她的兄姐都葬在名为过去的坟墓，仅剩的余息只能供其怀念。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阴影遮挡住视线的光，抬头看了看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黛青实验墙隔断，又看了看眉目浓黑、手掌心生长有妖艳凶花的傅以遂，“噗”得一下，有种挣脱回到现实的感觉。
“清醒了？”
傅以遂黑眸凝视对方，再度尝试确认她此时的状态。
“嗯。”
叶离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应该进入了内环核心地带。”
不然不会搅乱她的思绪。
“虚间笼罩的这座研究所，是最早建立的一间研究所。”
“当时的所长，也就是菲勒纳军校那位据说在人体潜力研究中造诣颇深的教授，郁长文极其看重自己的名声。”
“为了实验的保密性、防止信息泄漏，在设计研究所的布局安排时就花费了大功夫，当然后头的二号所长也有过之无不及，本来好好的研究所一改两改的愣是被改造成这种类似空间切割状的迷宫，实在无语。”
她摊了摊手表示大无语，难得用语言形容，叶离直接将她从中枢得到的实际三维立体地图发给了傅以遂。
打开——
看似四方格局的研究所在三维地图上显示的外形居然酷似一快年轮蛋糕，环环相扣的整体布局使得结构异常紧密，然在朴素的外环、中环、内环三环成套的格局下，另外有数条可以环环直达的隐藏路径，最令傅以遂吃惊的是，研究所的核心地带舱林区域竟然就放置在内环的交通枢纽处，当然不是大剌剌地摆放在中央，而是被存放于一处被隔离开来的空间内。
傅以遂见这种操作也是新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想法。
“这个舱林区域的空间隔绝技术很稀有，联邦应该暂时也办不到。”
“没想到几年前就能……”
“那个？以前并没有。”
“应该是后来虚间吞噬掉研究所后，由于某种缘故产生的。”
傅以遂：“……”还我的惊讶。
“郁长文和乔瑟科那种傻子怎么可能研究出空间隔绝技术？”
叶离满满地不解，“你这个大胆的想法，我觉得联邦顶级科研员听到这种话，绝对会认为自己受到侮辱。”
傅以遂：“既然是后期自然形成的空间隔绝，你这地图？”
叶离挑了挑眉，神秘开口：“……我里头有人。”
很好。
不管在哪里，果然是有关系有人好办事，虚间也一样。
傅以遂不再关注封闭数年的虚间，还能有人这种问题。
不再关注封闭多年的虚间，还能跟里头联络关系这种事。
来都来了，一探便是。
·
虽说到达核心地带，但周围的环境依然是黛青实验墙林立，放眼望去的一切都透着名为严谨和冷静的气息。
长时间的漫步后，叶离手环处的绿枝突然窜出尖尖儿。
它活泼地抬尖戳了戳前方，“啵”，似乎有什么被戳破开来。
感知到细微的空间波纹在酝酿，叶离一把抓住傅以遂的大手，纵身朝前一跃，肉眼的两三米，跨越后却恍若来到新的时空，再回头时，早已经没了原来的路。
四脚落地的瞬间，一片巨大培养舱构成的舱林出现在视野。
纯白的菱纹砖铺满整个空间，高度堪称顶天立地的培养舱悬浮在半空，银灰的舱沿闪烁暗芒，数据定格不动。
纯净泛蓝的营养液中躺着无数躯体，有的直立飘浮在液体中，有的肢体残破地歪倒在舱壁，有的双眸呆滞无神地浸泡在里头，大多都双眸紧闭、唇无血气，从外头全然分辨不出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亡的。
两人维持进来时的状态迈步往舱林里走，这片培养舱形成的舱林其实较为“稀疏”，舱体过大且配套设施繁复的缘故，使培养舱与培养舱间的距离间隔极大，往往要走出段不短的路，才能走到下一处培养舱。
空旷的培养舱区域，叶离拽住傅以遂的手臂一齐前行。
由于周围空间涟漪的波纹尚未停止，叶离并未放开对方的手。
被拽住的当事人傅以遂顺从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长过锁骨的乌发披散在外骨骼上，与同龄人比小上很多的手抓住他三根手指，眼神微柔，精神域的花好似瞬间转移，开到了他被外骨骼牢牢保护的胸腔里。
“在找你的线人？”
他目光落在叶离的身上，余光扫视着两旁的培养舱。
一路上所见到的培养舱，里头找不出一个有完整躯体的人。
这些应该都不是叶离口中的线人，傅以遂对线人越发好奇。
叶离难得纠结：“嗯……我还在找。”
找？
没有稳定的联络手段？
确实，这地方隔绝信号确实无法以寻常手段传递交流。
两人状似漫无目的地寻找，在这没有边际的空间踱步。
终于，叶离觉得效率实在太低。
她茶眸渐沉，强行驱动精神域中被封印有记忆的部分精神力。
“呃……”
强行冲破桎梏的痛楚好似尖锥利刺，自封冲破所产生的反噬恶果也全是自己吞下的，但要寻找她在舱林区域的“线人”，用同源精神力的牵引寻找是最快的。
就是痛苦了亿点点，回去仔细养养应该就会好的吧。
少女痛得下意识地往后踉跄半步，半解除外骨骼的脊背凑巧地靠上宽阔厚实的胸膛，她略微躬身缓神的片刻，两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从后绅士地扶住她的肩膀。
尽管两人间依然留有不少的空隙，但叶离头疼脑胀中仍然有种被堵铁铸石砌的城墙所拢在保护圈内的感觉，防护严密的作战服的摩挲间，依然能体会到隐约的流畅有料的身材轮廓，甚至鼻尖萦绕有陌生的气味。
叶离被陌生气氛所刺得应激，本能般地就飞快直起身躯。
不少痕迹地从半抱的姿势中离开，再度呼吸熟悉的消毒气味。
痛完后。
叶离不再犹豫。
决定做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被封印的精神力好似银制纺锤的丝线被一缕一缕柔和地引出，她努力地将拧成线的精神丝铺散开去，梳理整齐，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精神大网，使得信息像鱼儿一样网罗得更快。
当然。
速度提升同时，还有越发疼痛的脑壳以及越发躁动的精神域。
痛！
还是非常痛！
痛得好像是将已经腐烂的死皮从脓疮的伤口处撕开。
傅以遂无法替她去驱使精神力，只是稳当地站在瘦削的身躯后，纯黑作战服勾勒出的身体线条阳刚挺拔，单兵任凭健硕的身体充当少女的靠枕，以便能随时将显露出弱势疲态的叶离给揽到怀中安抚舒缓状态。
可惜的是——叶离没有留给他里温柔体贴人设的机会。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找线人收获回复的速度却不慢。
走到指定的区域时，叶离发现这片区域内的实验体都头发凌乱、姿态狼狈不堪的模样，很多都保留有死前最后一秒的扭曲神态，这些都是无声的嘶吼与诉求。
奇异的定格感好似手艺精湛的工匠费尽心血地雕琢作品。
但“雕塑”内部涌出来的永远只有悲伤与刻骨的疼痛。
·
叶离的脚步停住了
——就在身处两台标记有A104和A106的培养舱之间。
“看来你的目标是A105舱了”，傅以遂观察完两旁好似门神柱的培养舱，目光投射到之间空荡荡空间的空气，他指尖一弹，一缕蓝紫色的精神丝朝中间的空档飘散飞去，轻飘飘地融入，很快又蔫哒哒地出来。
他挑眉惊讶，“不在两舱之间？”
叶离又弹出一团精神力，这次精神力朝向的却是反方向。
接触的瞬间。
空间涟漪荡开。
很明显，这个是套环。
阴险的设计！
越想找的东西就越找不到，越想抓紧的东西总像白沙溜干净。
“嚓——！”
叶离随手将精神刃一扔，被擦拭掉的色彩再度涂抹上来。
色彩颜料编织成的空间出现在两人眼前，暗绿外壳几乎撑天托地，银灰的培养舱封印在当中，像块漂亮的同色系琥珀，被墨绿与暗绿的精致手绳给编在中央。
舱体四面透明洁净，舱内的黑影像滩烂泥，双手被绑缚住倒吊在舱顶，杂草丛生的黑发严实地遮住大半张脸孔，满溢的营养液正在慢条斯理地修复她破烂不堪的身躯，但她依然头无力气地垂顿，好似命不久矣。
确实。
她的确已经没有呼吸，身躯线条由于缺少呼吸显得格外僵硬。
若另外三人在此，随便谁估计都会说出“这都还没死”“这人确定还活着吗”诸如此类、种种不太礼貌的言语。
傅以遂习惯的沉默是金在此就尤为珍贵，尤其是接下来——
·
“唰——！！”
纯黑茅草堆厚实，罕见地从其中露出一双非常冷漠的眸子。
那一瞬的对视，让叶离都不由得微惊，那种漠然和杀气混杂的意味危险又诡异，好似雷霆电网张开，随时有磅礴的电力涌入人体，电到人都心悸频发。
扑通。”
心脏像是跳动的打击乐。
“扑腾。”
心笼已经无法束缚它。
叶离身体不自觉挪动向前，感知胸膛心跳的手缓缓地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