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离开上海回到家，见了母亲。母子俩吃过晚饭，悠闲地一起坐到沙发上。宋年靠近母亲，轻轻按摩她的的膝盖和脚踝。自宋年记事起，母亲双腿的关节就不好，父亲常常给母亲热敷，按摩，缓解疼痛，父亲去世，小小的宋年便接替了父亲，为母亲做起这些。

    宋年小心翼翼地看向母亲，试探地说：“妈，我认识一个女孩。”

    宋母：“女孩儿？漂亮么？和我说说。”母亲好奇，笑着问。

    宋年：“我挺喜欢她的。”

    宋母：“好啊，领回家来我看看。”

    宋年：“嗯。。好，就是有点远。”

    宋母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道：“她不在海口？”

    宋年：“嗯，她在上海。”

    宋母看着儿子，揣摩着他的意思，她轻轻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去上海发展？这样就能和她在一起了？”

    宋年：“嗯，我是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这次我去上海，感觉上海挺好的，很方便，也很漂亮。”

    宋母：“之前不是不喜欢大城市的繁忙吗？怎么这会儿又喜欢了？”宋母舍不得儿子离开家。

    宋年：“妈，我这不是去了，住了一阵子，才改变了这想法嘛。”

    宋母不做声。过了些许，阴郁地诉说，“妈妈弄丢了你哥哥，我只要一想到看不到你，我心里就跟那时一样，好想哭。”

    宋年抱住母亲的肩膀，“妈，我就是去上海，又不是我们永远见不到了。”

    可是宋母还是红了眼眶。她苦涩地回忆起过往，自己曾经爱过一个歌喉如苍茫草原的男子，那男子随哈尔滨文化团来海口演出，两个搞艺术的年轻人很快陷入热恋，可那男子没为这段情停留，像候鸟一般随着文化团返回东北，只留下那个姑娘傻傻的伤感，怀了孕也不知道。等到知道自己怀了孕，辗转打听到对方的联系方式，才被告诉，男人已经离开了文化团，去俄罗斯了，没人知道他的情况了。傻傻的姑娘，生下了孩子，还没出月子，自己的母亲便把孩子送人了。

    送走孩子的那一晚下着雨，倾盆大雨。宋母发疯地哭嚎，她求着母亲把孩子拿回来，母亲也跟着她哭，“你才17岁，17岁呀！！我怎么能看着你17岁扯着一个没爹的孩子！！”她走进雨里，让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淹没在电闪雷鸣里，那个夜晚几乎杀死了这个年轻的女孩。

    宋年搂住母亲因啜泣而颤抖的肩膀，他知道母亲一定是想起了从前的旧事。宋年小时候听外婆说过，自己有过一个哥哥，只不过被抱给别人了。

    宋年的记忆里，外婆去世的那天，在医院里，自己的妈妈伏在病床边，哭着问外婆关于那孩子的去向，“妈，求求你告诉我吧，告诉我你把孩子抱给谁了好不好？妈我求求你了。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就悄悄地去看看。妈，我求你了...”

    宋年那时还小，不明所以，只会跟着母亲一起哭。宋年记得外婆的声音沙哑，苍老的嗓音透过氧气罩变得含糊，“我其实问过了，孩子被带到国外了，过得很好，你放心吧。”说完，老人眼角流下眼泪，那泪痕糅杂进眼角的皱纹里。

    宋年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妈，我答应你，经常回来看你好不好。等我稳定了，我可以接你到上海啊。”

    但说完宋年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母亲不可能跟他去上海的。宋年知道母亲一直在等哥哥找回来。他们在这个房子住了20多年，从来没换过，虽然钱是有的，新开发区的房子也买了，可是宋母就是不搬家，不更新户口本，因为她怕儿子找回来，找不到自己。

    于是宋年说道：“我是说接你来玩，你可以经常来看我，我也经常回家来看你。”

    宋母擦了擦眼泪，拍了拍儿子的头，自嘲地说道，“我这个当妈的太矫情了，孩子长大了，自然要飞的。去吧，去上海吧，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过想过的生活，自由自在，像鸟儿一样才好。”

    宋年：“妈妈你真厉害，出口成诗。”

    宋母破涕为笑：“小马屁精。对了，你认识的女孩叫什么呀？有照片吗，给妈妈看看。”

    宋年翻了翻手机，自己还真没有唐婉仪的照片，便在百度上搜索了一下，拿给母亲看。

    宋母：“哟，这么厉害啊，创财基金CTO ？CTO是什么？”

    宋年巴拉巴拉给母亲一番解释，那张脸上洋溢着一种骄傲，就是那种，讲述自己女朋友特厉害的那种骄傲。

    宋母听完忍不住发笑，“这么厉害的姑娘啊，那你呢？辞了工作去找人家，去吃软饭啊？”

    宋年叫唤：“我哪里吃软饭了，我才不是吃软饭的！”可是他说完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为在上海的那段时间，他住唐婉仪家，还花着唐婉仪悄悄塞进他钱包里的买菜钱。

    宋母划着手机，读完了唐婉仪的简介，继续疑惑：“这么厉害的姑娘，收入很高吧，又挺漂亮的，但，恐怕眼神儿不太好，要不怎么看上你呢。”

    宋年两段眉毛拧成了一高一低，“我这么差吗？”

    宋母打量了一下宋年，见儿子最近晒得跟炭包一样，撇了一下嘴，点了点头，“你看人家电视上，都流行小男孩白净净的，你跟包拯就差额头上一个月亮。”

    宋年想反驳，但是他陷入了沉思。自己恐怕确实是配不上唐婉仪的，不是说肤色，而是真的从学识和工作收入上看，自己不如她的。如果不是她出了车祸。。。想到这里宋年结结巴巴地向母亲透露，“她很好，就是，就是腿有点毛病。”

    宋母：“腿怎么了？”一边问，一边放大了唐婉仪的照片。

    宋年：“她的腿，出了车祸，截肢了。”

    宋母一惊，“从哪里截肢？两条腿吗还是一条？那还能走吗？坐轮椅吗？她。。”

    宋年简单地解释了唐婉仪的情况。见母亲默不作声，宋年以为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试着说服母亲：“妈，她真的很好，她好聪明，她。。反正就是很好，我只要一想到和她呆在一起，就特别安心，感觉生活变得。。变得好像有盼头。”

    宋年心里紧张，他真的担心母亲下一秒说出来一句“不可以。”可宋母却说道：“这么可怜的姑娘，让人心疼。”又神色凝重地看着宋年，说道：“你要认真想好了才能开始，开始了，就不能让她的腿成为日后分手的理由。”

    宋年如释重负，他开心地拥抱住母亲。

    宋母自言自语地打趣道：“哎呀，我还想你这次回来让张院长给你介绍对象呢，没想到你自己找着了。我们两个老太婆白忙活喽！”

    宋年朝着母亲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