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皇宫的道路被刚升起的日头洒落的金光覆盖着。
一脸憔悴的孙威无精打采地跟随五皇子的贴身侍卫来到殿内。
“孙大人快来,陪本宫喝两杯!”
五皇子正坐在案前独自斟着酒。见孙威进来,连忙招呼他上前。
孙威强打起精神上前一步,躬身笑道:“五皇子好雅兴。“
李长赫招呼他坐下,亲自斟满一杯酒放到他面前,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丝兴奋。
“有喜事,自然要多喝一些了。”
孙威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将酒杯端起,探身问道:“敢问殿下,这喜从何来啊?”
“哈哈哈哈哈,先喝先喝。”
李长赫说着,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盯着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笑道:“北狄的王上派人来求见。”
“北狄王上?”孙威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之前五皇子都是与甲勒勾结,如今甲勒刚死,他便勾结上了北狄的王室?
“不知他们为何而来?”孙威收起眼中的疑惑,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
“自然是求和。”李长赫手指轻点桌面。
“北狄王上说,如今本宫掌管大庆的朝政,他已经将本宫是为大庆的新帝。若是此时下旨令边境休战,他愿意每年上贡,割让城池。”
孙威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身死,如今边境的大庆将士都群情激愤。愤慨之下,一路势如破竹,也难怪北狄的王上要来求和。”
他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抬头试探地问道:“那殿下如何打算?明日朝堂之上与群臣商议是否接受北狄的求和?”
“孙大人!”李长赫抬起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如今边境领军作战的是李长山,若是不休战,难道要等着他手握大军羽翼渐丰吗?”
“殿下说的是。”孙威端起手中的酒杯,继续问道:“可如今大庆在这场交战中明显处于上风,若是贸然下令让恒王殿下撤军,恐怕朝野之中会掀起一片反对之声啊。”
“哼。”
李长赫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即端起手中的酒杯与孙威碰了碰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听砰地一声,酒杯重重地落在案上。李长赫如毒蛇吐信般阴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如今禁卫军都被我的人控制着,朝堂上谁敢有异议?再说了,本宫可没说让李长山撤兵。”
“哦?”孙威有些疑惑道:“那殿下是打算?”
“太子身陨于边境,那是李长山的眼皮子底下。且不说他有无失职之罪,现如今太子的遗体尚在异乡,让他以太子殿下皇兄的身份护送太子棺椁回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李长赫说着,声音愈发地愉悦起来。
孙威低头沉思片刻,霎那间便意识到李长赫想要做什么。
“殿下是想,借着这个理由让恒王殿下回京?这样的话边境少了主帅,自然会休战。”
李长赫眯起眼睛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朝臣确实不好反对……”孙威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殿外。
“孙大人是怕本宫与北狄联手会吃力不讨好?若是北狄出尔反尔,会平白浪费了如今这个大好的机会?”李长赫凉凉的声音响起。
“殿下果真聪颖过人,微臣确实有此担忧。”
“哼。”李长赫突然睁开眼睛,身体往前探了探,目光死死盯着孙威。
“孙大人难道不知道,‘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吗?”
他伸手又将身前的酒杯斟满,声音有些懒散但不容置疑道:“此时此刻,本宫最担忧的,不是北狄与大庆的国仇,也不是太子哥哥横死北狄的家恨。而是,怎么除掉李长山这个祸患本宫才能高枕无忧?”
孙威眉头一跳,他确实没有想到五皇子那么着急,一时间有些担忧起来。
李长赫并没有注意到孙威反常的神色,举着酒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
“只要下旨让李长山扶太子棺解甲回京,他就没有办法控制边境的三军,届时大庆的士兵只会听命于父皇,或者是宫中的旨意。”
“微臣听说,恒王殿下治军有方又屡战屡胜,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若是他在回京前便与边境的将领通了气,遥遥控制住军权呢?殿下您还是,三思而行才好啊?”孙威还是想让李长赫不要那么快行动。
“那便送李长山去见太子哥哥,也让他们俩黄泉路上有个伴!”
尽管已经与李长赫相处多时早已知晓他的狠毒,但是从他口中说出如此不顾纲常伦理的话,还是令孙威有些震惊。
而此时,李长赫好像被杯中的佳酿唤醒了一丝理智。他带着一丝探寻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孙威。
“孙大人今日好像有些反常啊?”
孙威闻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笑道:“五殿下何出此言?”
“本宫觉得,今日的孙大人,话有些太多了。而且总是与本宫的想法背道而驰。孙大人不会是想,另寻出路吧?”
“殿下想多了,微臣一直以来都是唯殿下马首是瞻。今日之所以如此啰嗦,也是想让殿下的计策能够万无一失。毕竟……”孙威顿了顿,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毕竟陛下还在呢。”
“呵!”李长赫并不领情,“本宫已经监管朝政多时,就算是李长山有所准备,只要回了京,他必然逃不出本宫的天罗地网。”
他轻哧一声,“至于父皇,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如今缠绵病榻,昏迷不醒,我又何必担忧。大不了,让我母妃多去探望探望他罢了。”
孙威闻言,目光闪烁了一瞬,随即笑道:“殿下说得对,是微臣多心了。”
“孙大人放心,一切都在本宫的掌握之中。”
李长赫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端起酒杯示意。孙威见状,连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翌日,朝堂之上以李长赫一派的几位大臣率先提出让恒王李长山护送已逝太子的棺椁回京。提议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哗然,几位老臣明明知晓这是一场宫廷内变的阴谋,但是为了大庆的社稷仍旧上奏表示,此时北狄与大庆战事正紧且捷报频传,主帅一旦离开,会对战争产生不小的影响。
为数不多的中立派也欲跟随老臣们的说法表态,但此时太子从前的旧部却一边倒向了五皇子的阵营。见大局已定,群臣再不敢有异议。
五皇子站在明堂上的龙椅之前,俯瞰着神色各异的众臣,不由得露出轻蔑一笑。
“既如此,那便传旨到边境,令恒王李长山护送太子殿下遗体回京。边境战事暂缓,三军原地休整。”
“是。”一旁的拟旨太监听完,连忙应下。
下朝后,几位老臣走出殿外,只能默默对视叹息。礼部尚书楚天阔跟在他们身后刚踏出殿门,便被这些老臣拉住衣袖,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一行人走出宫门,为首的才开口道:“楚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楚天阔与顾雍因曹国舅的事情一起被关进了大理寺,虽然前些日子被放了出来。但今日楚天阔刚上朝,这些老臣便从他灰白的面容上看出他在里面没少受罪。
“无妨,我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其他人闻言连忙问道:“难不成是顾相他?”
楚天阔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五皇子想必是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太子旧臣,所以我和顾相一进大理寺,便被严刑拷打。他们试图让我们承认曾经发现过太子与北狄贼人勾结。我与顾相不从,他们便恼羞成怒,更加严苛对待!”
楚天阔回想起在大理寺的那些日子,不由得面露怒色,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倒还好,身子骨能挺得住。顾相年事已高,再加上五皇子派来的人有意针对,以至于重刑之下,他的腿失去了知觉。出狱之后找了大夫来看,只说没有及时救治,恐怕再也恢复不了了!”
说着,他悲痛地伸出手掌掩面而泣。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几位与顾相交好的老臣不由得仰天悲叹。
“不知陛下何时才能苏醒啊,今日看着形势,五皇子是刻意令恒王殿下回京。这不就是等君入瓮吗?若是恒王殿下回京时陛下尚未好转,恐怕恒王殿下也是凶多吉啊!”
其中一个人望宫殿方向望了望,随后转过头低声道:“诸位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殿下怎么会突然身患重病?五皇子监国将曹国舅全家下狱,接着是太子殿下身亡,而皇后娘娘如今却没有任何行动。”
“唉!皇后一向宅心仁厚,不参与这些斗争。从前后宫靠着着陛下的伉俪情深,前堂靠着温润敦厚的太子殿下和曹家的势力。如今两边的依靠都倒了,对手又是荣妃和五皇子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她又能怎么办呢?”
“罢了罢了,看来如今,只能祈求陛下早日康复!”
几位大人说着便到了宫门口,值此特殊时刻,他们也不敢再一起相聚畅谈,只能挥别之后各自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楚天阔刚回到楚府,便得知爱女不在府中的消息。前些日子自己和顾相入狱,楚云便东奔西跑地疏通关系,还差点与五皇子的手下正面交涉。后来顾相出狱废了一条腿,她也怒而想要杀进五皇子府中,还好被顾相拦住。
今日她突然消失,楚天阔不由得担忧起来。
而另一边的楚云并不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她清晨刚要去偷偷去禁卫军处瞧一瞧,便被一个自称是望春楼小厮的人叫住。
楚云一时有些疑惑,自己从未去过望春楼,又是一个女子,为何这小厮会拦住自己。
那小厮见她一脸谨慎的表情,也只好低下头小声道:“楚姑娘,在下是奉成峰成护卫的命令来寻你,请借一步说话。”
楚云闻言面露讶异,“可是恒王府的成护卫?”
“正是!”
楚云听了这话,连忙望四周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才示意小厮带路。
一路上楚云都在思考,为何成峰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他不是在边境跟随恒王左右吗?若是他回来来?那恒王殿下和若雪是不是也……
楚云思及此处,也顾不上寻思为何他们会回来。只想着顾相刚刚出狱,在里面受尽酷刑不说,还残了一条腿!若是阿雪真的回来了,自己该怎么向她交待啊!?
一路上她思绪万千,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去面对顾若雪,便听到前面的小厮将她带进望春楼二楼最右边一间上房后回身道:“楚姑娘,正是此处。”
说完,那小厮行了一礼,“成护卫正在此处恭候,在下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