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识
如果你是某个人的粉丝，暗地里悄悄关注了对方很久，一直期待着与对方相见。某天你突然得知自己新交往的伙伴跟那个人有过一段往来，于是压抑着狂喜请伙伴帮忙约见。伙伴的态度有些消极，但还是答应了试试看。因为对方行踪不定，其实你没抱很大期待，只想着先尝试接触一下。结果，非常不可思议的，见面的请求被应允，不仅如此，对方还光速发来了时间和地点的通知。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跟凯茜见面的场景库洛洛预先想过很多次，但就只是想想，毕竟他实际上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与对方在流星街的街道错身而过，他也不会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抛开想象不谈，按照常理，等将来他们在流星街混出名堂，他以幻影旅团的团长身份向对方提出会面，得到肯定回应的概率也不高。因为首先凯茜很少呆在流星街，其次就他了解到的部分，比起现身于人前，凯茜应该更喜欢藏在幕后运筹帷幄，这样的一个人会愿意与他们打交道的可能性很小。除非，他们惹出了大事。
当然，那会儿的库洛洛不可能提前预估到不久后的将来他们真的在十三区惹了大事，一心沉浸在即将见到憧憬的前辈的兴奋与紧张中。
库洛洛对凯茜抱有的情绪与粉丝对偶像的感情十分接近，却又复杂许多。他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竭力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但很多时候，越在意越容易出错。当时当下虽然没意识到，事后想来，库洛洛只觉得自己的表现糟糕透顶——完全就是虚张声势的小鬼。
对方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不光是长相，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完全误解了对方的性格。他擅自妄想、然后强加在对方身上的东西被无情撕碎，于是他又擅自对对方感到失望，意识到这一点比他堪称可笑的故作成熟的举止更让库洛洛羞愧难当。
那个人，一定都什么都看出来了。他的虚张声势，他的谎言，还有古怪的妄想。
真正的凯茜无疑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她的态度确实有些冷淡，透着对他们的不在意，但她又很讲礼貌。面对他的诸多问题，哪怕是有些失礼的问题，她都耐心的给出了答案，这或许算是大人的体贴？不过仔细想想，她基本没透露自己的事，反倒是他的内心想法被套出来不少，还真是方方面面都被碾压了啊。
他应当感到高兴，对方比他想的还要了不起，举止亲切有风度，不管是作为前辈还是偶像都很有魅力。可一想到自己的所做作为，尤其是反衬之下无比幼稚的言谈，库洛洛真的没办法不难过。如果能重来，他一定不会急着提问，而且绝对不会撒那种分分钟被看穿的谎。
无论库洛洛再怎么后悔，这世上都没有后悔药给他吃。虽然一点也不圆满，能正式认识那个人都是一件好事。尽管他表现的很幼稚，但对方并没有嘲笑他们的梦想，面对他突发奇想的邀请，对方也没有明确拒绝，反而给出了十年后再谈的约定。
“十年吗……还真是不小的压力。”
“团长？”
飞坦因为还是觉得尴尬，想不好该怎么面对，在新伙伴和昔日旧识谈话时跑去客舱外面的甲板上吹风，完全不清楚两人谈了些什么。看两人的表情，就算说不上愉快，至少没谈崩，他不用担心之后会夹在中间做夹心饼干了。不过现在的新上司性格有点难懂，库洛洛的表情在他看来就像是便秘，说出的话也是听不懂一点。
“飞坦。”库洛洛不知道飞坦心底将自己的表情标注为便秘，朝飞坦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以前的凯茜是什么样子的人，和现在差别大吗？”
要问飞坦的看法的话，他认为凯茜也是个不好懂的人。为什么明明那么有实力却甘愿过平静的生活？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成功脱困为什么没去找他？为什么明明生气他隐瞒真名却还是愿意跟他见面，到底原谅他了没有？还有她对他的嘱咐，难道就不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他没懂她的意思啊！
结果库洛洛还来问他凯茜是什么样的人，拜托，他像是跟她很熟的样子吗？硬说起来他跟库洛洛他们也没有很熟好不好，别指望他再帮忙拉关系了！
虽然心里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嘴上当然不可能那么讲，飞坦拉上面罩，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简单的回答道，“基本没差别。”这是实话，在他看来凯茜跟以前一样难懂。亲切表象下的冷淡，从容随性背后隐藏的自信，以及那微妙的强硬作风，跟以前一点没变。叮嘱他注意安全，还有告诫他们不要在十三区闹事时候的态度，跟当年不顾他的抗拒硬给他穿上那该死的兔子装时一模一样！
“是吗，那还真是不容易。”
听不懂的话就当做没听见好了。面罩遮掩下飞坦咬了下牙，语气平静的问，“可以走了吗，团长？”
8.意外事故
因为终于见到了人，谈上了话，加上飞坦和玛奇都知道了凯茜的事，库洛洛回去之后就向大家公开了风之使者凯茜的信息。她的战绩，她的为人处世，以及她对他们的态度。
当然，关于他自己对凯茜的暗自憧憬和不着边际的想象，库洛洛一字未提。这些事他这辈子都不会给伙伴们说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凯茜问起来他也不会说的！
库洛洛跟大家说凯茜的事主要是为了避免其他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踢到铁板。就像契夫，虽然人没受伤，但心灵上留下了相当大的阴影。经过几年的时间，大家的进步不可谓不大，但心智上并没有成熟太多，毕竟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当年凯茜放了契夫一马不代表她就是个宽容好脾气的人，万一窝金他们耿直的撞上去，会被怎么样可不好说。
从尴尬的状态中恢复后，库洛洛很仔细的总结了和凯茜见面的所获。在他看来，凯茜的亲切带着十分坦然的高高在上——她不介意他知道她看不上他们，因为两者间的差距就是那么大，大到怎么粉饰都无法忽略。凯茜的性格有些微妙的强硬，她回答问题时常常以反问的形式作答，不想回答的问题他追问也不会细说，会直接光明正大的糊弄过去。
光用看的都知道，她和窝金这样性格的人一定处不来。如果窝金他们真的惹到凯茜头上，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作为团长，库洛洛不希望自己的团员折在凯茜手里；作为后辈，他不希望自己的伙伴给前辈留下坏印象，他还想着将来要拉人入团呢。
由于不同的人对闹事二字的理解不同，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库洛洛迎来了惨痛的翻车。窝金和信长在街头飙车因为技术不精出了事故，好巧不巧的把路过的莉莉丝给撞了，达成了物理意义上的翻车和撞铁板。
库洛洛听说此事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虽然在提醒大家安分些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点小岔子，当时窝金和芬克斯几人看起来挺不以为然的，一副不怕事的模样。但大体上库洛洛还是相信自己的团员的，相信大家既然答应了他就不会闹得太过分，可是——这翻车也翻得太快了吧！而且这个翻车的姿势也太诡异了！
设想一下，如果是凯茜出于个人问题将路过的旅团成员牵扯进危险事件，导致人生命垂危，他会有多生气就知道眼下的情况有多难办了。如果莉莉丝没能被救回来，为了保住窝金的性命他们这些人必须立刻离开流星街开始逃亡。
他不可能把窝金交出去，且他也不可能厚脸皮给窝金求情，毕竟这件事从任何角度看都是窝金他们全责。还有飞坦，飞坦早些年被凯茜和莉莉丝救过命，就算是在流星街，或者说正因为是在流星街，救命之恩才无比重要。一旦莉莉丝因为窝金等人的胡闹死去，他们与飞坦势必会反目成仇，这种展开想想都令人头大！
作为幻影旅团的团长，即使内心再不安定，他也得端起沉着冷静的一面，“相信玛奇吧，她会把人救回来的。”说完这句话，基地的气氛沉默下去。此时此刻，除了等待，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
玛奇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救回了濒死的莉莉丝。虽然窝金被怒气冲冲赶来的凯茜打了个半死，但好歹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只是想留在十三区发展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当凯茜带着康复的莉莉丝来基地拜访的时候，库洛洛有想过对方是来下逐客令的，但当驱逐的话语真得自凯茜口中吐出时，他还是感到了名为失望的寒冷。就这样被要求离开流星街的话，此后便再无交集的可能了吧，不仅不会成为同伴，连萍水之交的情分都攀不上……
“是希望我们离开十三区，还是离开流星街？”
“离开十三区。”凯茜答得很快，库洛洛却感觉自己等了许久。莉莉丝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就算被要求离开流星街也无可厚非，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害怕听到凯茜的回答。幸好，对方没有给出最坏的答案。
凯茜当时看上去甚至有些诧异，她好像很意外他会这么问。
“这样吗。”他微笑着，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你们要是在别的区闹出大事落到被围剿的地步，我说不定也会参与围剿。”
凯茜诚实的补充令库洛洛真的笑了出来，“放心吧，我们会离开流星街。”
“这不算我们赶走的吧？”
他似乎永远都猜不对她的反应，这么一想，凯茜还真不愧是被他视作偶像的人，言行举止总是超乎他的盘算。不论是实力还是器量，现在的他和凯茜之间都存在相当的差距。他的邀请还真是草率了呢，成为伙伴也是需要资格的。
“不算。而且，我们还会回来的。”库洛洛向凯茜伸出手，唇边的微笑真诚了些，“再会。”虽然现在还差得很远，但是终有一天，他们会获得与她平等交流的资本。到那时，两人再好好谈谈吧。
9.糟糕的意外
与凯茜在索拉尼王朝最后一位君主的墓穴再遇是纯粹的意外。
最开始看清凯茜的面孔时，库洛洛内心惊喜大于意外。
他调查过凯茜，知道她是职业猎人，从事遗迹发掘修复相关的工作。不过他会带着侠客进入墓穴的原因与凯茜无关。因为偶然间入手了关于墓穴主人的一点信息，了解到这个人生前是很强大的念能力者，便起了兴趣。找到墓穴的隐藏入口并非意外，他这个人很擅长分析，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拼运气的事件上。墓穴的所在和入口的坐标是库洛洛调查了大量文献，分析了近一个世纪地壳运动的规律推测出来的。
因为有了十年的约定，决心要在十年内成为能与凯茜并肩前行之人，库洛洛没有去关注凯茜在外的行踪，制造偶遇这种事自然也完全没想过。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与某个没有来往的熟人不期而遇的概率接近于零。要不是侠客在场，他恐怕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喜悦。
这是何等的有缘才能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下墓穴相遇！
“好久不见了，库洛洛。”
三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外形和气质上的变化都不小，凯茜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可真是太令他高兴了！
他学着她的方式跟她叙旧，过程中欣喜的发现她一点也没变。她还是那样的冷淡从容，对待他的态度也没变，与记忆中一样，亲切却又疏远。
不，再仔细一点观察的话，能发现她看他的眼神变了一点。三年前他还是小孩子，但现在已经成为为半大不小的少年，虽然很微妙，难以说清，但库洛洛感觉凯茜注意到了自己的成长。
偶遇带来的喜悦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在意识到自己进入的幻境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后悔便占据了库洛洛的内心，发现凯茜很可能没跟他进入同一幻境之后情绪进一步下沉。就算只是老套的互换身份也足够尴尬，更可怕的是两个人似乎还分开了！
随着环境的秘密一点点被揭开，库洛洛的心情持续低走，他变成了儿时的凯茜，不得不经历凯茜儿时经历的一切。这是在流星街，没有谁的过去会是愉快的。平心而论，库洛洛愿意多了解凯茜一些，但以这种方式？不管是他还是凯茜都不会乐意的！
一直被困在幻境里也不是事，库洛洛强忍下尴尬仔细探寻通过考验的方法。然而，过关的进展相当不顺利。推敲出的结论被一再推翻，库洛洛在幻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体验凯茜儿时经历的糟糕事件。
凯茜在流星街的过往果然如他设想的一般糟糕，这样的想法在库洛洛的脑中一闪而过，比起感慨，他现在更想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通关。他努力代入凯茜的身份，琢磨她的想法，但没一次是顺利过关的。库洛洛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搞错了过关的条件，还是凯茜就是那么的难懂！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凯茜知道他知道了什么，等他从这个该死的幻境里出去，他绝对要立刻找借口跑路！
随着剧情的推进，这个以凯茜的过去为主线的第一人称沉浸式副本带给库洛洛的影响越来越大。他开始被NPC的生死悲欢牵动情绪，这不是个好兆头。可是，该死的，露西和萨拉萨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天真善良，一样的、脆弱无辜。
当露西惨不忍睹的尸体呈现在眼前，库洛洛发现自己哭了。是他在哭还是过去的凯茜在哭？眼前倒在地上的是露西还是萨拉萨？他已经搞不清楚了。
在幻境中挣扎的漫长时间里，库洛洛一直避免去思考凯茜那边的处境。要接收分析那么多信息，从中推敲凯茜的思维模式已经很困难了，再去想其他的事他会疯掉的！可是，他现在必须要面对事实了。既然他变成了凯茜，在体验凯茜过去所经历过的痛苦，那么，凯茜一定变成了他……一想到凯茜会知道那些糟糕的往事，了解萨拉萨的死亡，库洛洛恨不能回到过去，拦住自己走进这个该死的墓穴。
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他要行动起来。他是幻影旅团的团长，库洛洛·鲁西鲁，他一定会想出解决幻境的办法的。他要尽快从幻境中出去，然后……不管凯茜那边如何，他必须占据主动。
期待已久的通关终于到来时，库洛洛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开心，而是茫然。手上同伴的血液带来的温热触感仿佛还在，米莉失去生机的躯体似乎还在眼前，在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空落落的，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在狭窄的盒子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彼此？库洛洛转头看到了昏迷中的凯茜。强大自信，一向给人以坚不可摧的印象的风之使者毫无防备的躺着。
杀了她，杀了她一切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杀了她，她不是你的同伴，没必要犹豫。
快点杀了她啊！
虚空中回响着恶魔的低语，催促他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
10.双人的幻境
如果做出那样的事，那他和杀死萨拉萨还有露西的恶徒有何分别！
凯茜什么错都没有，是他的念力激活了机关，将两人带入幻境。造成他痛苦过去的元凶也不是凯茜，恰恰相反，是她的故事激励支撑他走过难熬的修行时光。他怎么可以杀掉她呢！这样龌龊的想法，一秒都不该有！
库洛洛触电般收回手，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抵上纠结的眉心。他险些酿成大错。
花了许久调整好心态，库洛洛重新抬头，看向面容平静的仰躺在边上的凯茜。光看表情，完全猜不到凯茜在经历什么，他想知道，但又有些害怕知道。
库洛洛克服了害怕，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悬在凯茜头顶上方的白色光球。来吧，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
肌肉男造型的自己令库洛洛大脑宕机，之后的发展直接让库洛洛无意识间张大了嘴。这么离谱的过程也能导向原先的未来的吗！逻辑何在，规律又何在啊！？为什么不会Game Over？对比兢兢业业扮演凯茜、被反复重开折磨的快要疯掉的自己，看着幻境里肆意妄为却诡异的顺风顺水的凯茜，库洛洛的心情变得愈发复杂。凯茜那边未免也太顺利了，明明处事作风跟库洛洛这个身份一点相像之处都没有，而且自己那张脸跟虎背熊腰的身材一点也不搭……
库洛洛仰起头，让大脑放空了一会，继续观望凯茜那边的幻境。他还是别去试图思考其中的逻辑了，把幻境里的人当做变成男孩的凯茜和长得很像窝金他们的路人就好。
自我催眠终结于关键事件的出现。看着萨拉萨避开大家挎着小包走向昏暗的森林小道，库洛洛的心揪了起来。
要来了。摧毁他们的童年，夺走他们所有欢乐的事件要来了。顾不上观察凯茜的反应，库洛洛紧张的盯着幻境中的小小身影，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直接映入脑海的没有声音只有图像的默剧看得库洛洛的心绪不断起伏，脑中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告诉他别看了，越看越难过。另一个小人则嘲讽的说，看吧看吧，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跟你一样愚蠢软弱。
库洛洛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萨拉萨的死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初他有注意到萨拉萨的小动作……如果他对萨拉萨多一些关心护送她回家……如果他能第一时间发现萨拉萨的失踪，及时寻找……他明明已经听说有很多孩子遭遇绑架，他竟然还放任小伙伴一个人行动。虽然没有人责怪他，但库洛洛还是固执的认为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他要复仇，哪怕为此搭上以后的人生也没关系。哪怕变成恶鬼，死后被萨拉萨埋怨他也要做，这是他对愚蠢的自己的惩罚。
看着凯茜明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一次次与既定的命运抗争，将萨拉萨保护在羽翼下，库洛洛脑中小人嘲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当初又是怎么做的？】
【同样是库洛洛，人家可比你能耐多了！】
幻境中幕后黑手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杀人工具，欣赏够了目标的害怕姿态后狞笑着将手伸向扮做萨拉萨的玛奇，这般紧张的事态让库洛洛顾不得与脑中喧嚣的小人抗争，着急的伸出了手。
刺目的白光闪过，当库洛洛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再次被投进幻境，眼前是令他不知所措的熟悉面孔。竟然……难道……他需要再经历一遍萨拉萨的遇害事件吗？
“别去。”身体比头脑快一步行动，等库洛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拉住了萨拉萨的手。
是热的。温热柔软的触感短暂夺走了库洛洛的思绪，在他沉下心去思考凯茜的去向之前，两声不同方向传来的“库洛洛”令他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库洛洛看向突然出现的“玛奇”，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清楚的告诉他那副躯壳里的意志是谁。
凯茜还在，她还在这里面！
她会问他些什么？如果她知道他知晓了她的过去她会对他动手吗？
他该怎么面对她？
等她知道了当初事件的全貌，她会怎么评价他的行为？她会鄙夷他，还是怜悯他？
“今天的排练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
库洛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的凯茜，脑中乱糟糟的想法太多了，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要是当时没有伸手就好了，既后悔进入墓穴后，库洛洛有了第二次的后悔。
记忆模糊的排练结束，库洛洛跟在凯茜身后走回自己过去的住所，他感觉自己像是即将接受审判的罪犯。
很快，“法官”凯茜问出第一个问题，“这里是以你的儿时回忆为基底构成的吗？”
说谎是没有意义的，他根本无路可走。库洛洛点点头，自暴自弃的告诉凯茜他以她的身份通关了自己那部分考验。库洛洛已经在脑海里预设过他认为最糟糕的结局，就算凯茜要因此杀死他，他也不会怨恨。
“你知道萨拉萨被人盯上的事吧。每次只要我抓到了那个黑衣人对他做些什么就会考验失败，已经三次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没派上一点用场，库洛洛又一次被凯茜难以预料的反应震惊到，你都不关心我经历了什么吗？
大约是他的眼神太直白，凯茜态度随意的一挥手，“现在的重点是萨拉萨。你觉得该怎么做？”
她好像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过去被人知道。库洛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心，开心凯茜的器量如此之大。可他实在想不通一点，明明不是真正的同伴，她为什么非要拯救萨拉萨不可？
“不要问。你什么也不用做，看着就好。我会带你过关的。”他不想继续被困在这里了，但他更不想说出过关的方法。他只是想要出去而已，不要问他为什么，不要逼他作出解释。
“别去！”不要让他的痛苦白费。
“拜托，不要去看。”泪水涌出模糊了视线，隔着一层薄雾，库洛洛第一次在凯茜的眼睛里看到动容，她似乎什么都懂了。懂了就懂了吧，被看到丢人的一面也无所谓了，“不要再问了。”
库洛洛撑不住的蹲了下来，没注意到自己还拉着凯茜的手没放。等他意识到时，凯茜已经在他身边蹲下，落在肩头的温柔力道透露了她的想法。她在安慰他。这份无言的温柔令库洛洛很受用，但他不敢去看凯茜的眼睛，他害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痛下决心放弃拯救萨拉萨，再次眼睁睁的看着萨拉萨走向死亡，扯着凯茜的胳膊在雨中大哭一场，比这一切更可怕的是他们没从幻境里出去。
倒退的时间宣告他自以为正确的举动完全是个笑话。
“我知道你现在很尴尬，也知道你心里应该既痛苦又自责，但我还是要说，你怎么会觉得那是正确方法的！？”
凯茜像是已经忍了很久，上来就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话。
库洛洛当然答不上来，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他的愚蠢，好在凯茜没有催着他回答。
“给你半天的时间想好该怎么说。现在我们回去排练。”
明明只差了六七岁，明明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是跟凯茜一比，他真是幼稚的可以。望着凯茜离去的背影，库洛洛感到了深深的挫败。这里可是他的记忆啊，该由他来主导才对，结果却是凯茜握着主动权，关键这主动权还是他自己丢出去的。
在听到凯茜说起壁画上画着一个爱情悲剧之后，库洛洛忍不住想借此拿回主动权。“你对自己的演技有自信吗？”就凯茜这么冷淡的个性，想来也知道一定没有恋爱方面的经验，虽然他也没有，可他擅长演戏啊！
然而，凯茜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并且强势的安排好了之后的计划。
“现在你是‘库洛洛’了，接下来你可以按照你认为的方法行动，我会来考虑新的破局办法。”
听到对方让他自己扮演“库洛洛”，库洛洛嘴角一抽，明明他才是真正的库洛洛，听凯茜的语气，好像他是外来户似的。凯茜的态度非常坦然，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库洛洛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隆起的肌肉，无语的默认了对方的安排。嗯，他是库洛洛没错，但这副模样说是库洛洛哪里都不对呢，随便她了。虽然只差几岁，不过到底是成年人和少年的区别，既然凯茜说交给她，那就让她试试看吧。
这里库洛洛并不是相信凯茜能想到办法，只是觉得累了。他已经用最痛苦的方式努力过失败过了，不好再开口让凯茜配合他，而且他确实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光是要面对活生生的萨拉萨便让他耗尽心神。
他曾经梦到过萨拉萨，梦中的萨拉萨有时只是默默笑着，有时会用忧伤的眼神望着他。曾经有那么一次，他梦到萨拉萨向他伸出手，然后梦醒了，他看到自己张开的手指和黑乎乎的天花板。梦到萨拉萨是甜蜜的负担，能梦到证明他还记得对方的模样，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在战斗。因为从未想过他还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萨拉萨，所以也就不知道，原来会说话会拉着他的手大笑的萨拉萨会比梦中的萨拉萨更让他心碎。
在梦里，库洛洛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而幻境里的萨拉萨音容笑貌真实的可怕，一想到这样的萨拉萨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以最残忍的方式与这个世界诀别，库洛洛就心痛到无法思考。
他向幻境中的伙伴们大秀特技，迎来了与记忆里别无二致的夸赞。库洛洛能感受到来自凯茜的视线，但他已经不在乎了。虽然是虚假的，虽然这段往事早已过去，但既然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那他小小的放纵一下也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