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屋子中出来的时候,孙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们如今借住的屋子虽是破旧了些,却胜在能够遮风避寒。
孙蓠裹紧了身上的大袄子,踩入积雪之中,沙沙的声音被风雪掩盖了去。
她抬头看了眼主屋的屋顶,这块地方风大,若是上房揭瓦偷看难度未免有些大。
抿了抿唇,她抬步直接朝着主屋走去,湿重的步子在门口滞留。
呼吸之间的都是这地方寒气,孙蓠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冻僵了,她凝视着面前简陋的门,双手拢着,有些迟疑。
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书棋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偶尔试探看向门内的视线,能够窥见她心中所想一二。
“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突然闯入沉寂的冬夜中,里头因此生出了些动静。
不过是等着里头的人开门罢了,孙蓠心中却莫名有些发酸,今晚来敲门,已经是她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她期待的站在门口,心中却又生出了种惧怕感。
“什么人?”一阵敲门声后,里头终于有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
虽说已经过了六年之久,她却从未忘记过刻在骨子的声音,下一刻,孙蓠说话时,声音打着颤。
“今日贸然借宿,承蒙公子好心收留,无论如何想当面向公子道谢!”
一句话说完,孙蓠嗓子里头不自觉的有些哽咽,里头的人似乎顿了顿。
这天气不知怎么的,又开始飘起雪花,狂风猛烈的卷向有些发旧的窗户纸。
老旧的木门让人从里头打开,“吱嘎”声响起的那一瞬,孙蓠的呼吸都忍不住停滞了,看见眼前的人时,眸中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眼前人一身朴素的蓝色袍子,虽然瞧着有些发白的迹象,但是却很干净,顶上的发只是一支磨平的木簪子束着。
即便是这样贫瘠的地方,穿着最普通的衣物,却仍旧难以掩盖他原本的满身风华。
程钰出现在孙蓠面前的那一瞬间,“四哥”便从孙蓠口中脱口而出。
许久没这般开口了,只是下意识的这般喊了,孙蓠觉着有几分难言的生疏。
面前的人显然听清了她的话,面上浮现起不可置信的神情,最后试探着问道,“小七?”
浅浅一声,让屋子里头传出一阵慌乱的声音,突然想起什么的程钰连忙转身往里头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孙蓠也连忙跨门而入,身后的书棋看见这般景象,抿了抿唇。
进去之后,孙蓠才看清楚,里头果然还有一个人,那张熟悉的面容分明就是孙楚卿!
不过现在的孙楚卿有些狼狈,因为双腿不便,椅子翻倒在地上,但是依靠双手又支撑不起。
见状,孙蓠赶忙上前帮着程钰一同将人搀扶起来。
或许是头一回让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孙楚卿见到孙蓠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激动,面上已经浮现了一阵浅浅的窘迫。
事出突然,虽然屋子里头挤了好些人,但是这会儿却鸦雀无声。
还是程钰忍不住打破了僵局,弯了弯唇,目光仍旧没有焦距,淡淡道了句,“看来的确是小七来了!”
等到孙蓠坐下后,她仔细打量了一阵面前两个人,方才初见时,她忽略了不少的细节。
如今看的仔细了才发现,原来孙楚卿与程钰之间有这般多的不容易。
孙楚卿方才的腿脚不便已经显露无疑,孙蓠直勾勾的盯着程钰的面容,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面上仍旧只有一层浅浅的笑。
“你们为何不愿意回京?”过了许久,孙蓠只是这般淡淡的问了句。
初见时候的喜悦过了阵子后已经冲散了许多,如今沉淀下来看着面前两人,说不生气是假的。
这两人分明还活着,却不愿意与她相见,过往那几年,她分明是生生熬过来的。
“京中形势复杂,我如今眼睛瞧不见东西,阿卿又伤了双腿,不利于行走,我们便在此处住下了。”
听了程钰的解释,孙蓠垂着脑袋,她不得不承认,事实就像是程钰说的那般。
若是当真回京了,倒是不若在这个地方呆的自在,哪怕此处条件艰苦了些。
劫后余生能够将人寻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听了程钰的解释,孙蓠也没再开口。
还是坐在椅子上头的孙楚卿,对着自家妹妹挑眉,这般状态倒是和过去一样。
“你没事来这么个地方做什么?准备看看如今东夷形势,回去之后继续谋划?”
其实当初,孙楚卿和程钰受伤后醒来还是在雪城,之后才想办法挪到这山脚下来住着的。
当初两人在这块地方呆了也有些时间,见的人若是多了,难免能有人能够认出他们。
保险起见,只能长久的留在了这般人迹罕至的地方,孙蓠能找来,实在是令他意外。
当年孙蓠一直将边境线推到此处的事情,孙楚卿也都知晓,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吊着口气的时候。
当初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是程钰每日守着照顾他。
也是程钰每日在他耳边念着孙蓠的事情,听的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等他醒来之后,孙楚卿就发现,自己的双腿废了。
为此,他消沉了一阵子,但是知晓孙蓠一直因为他的死而自责,疯了一般的将东夷人打的节节败退。
孙楚卿心里头既是自豪又是自责和心疼,原本他答应过爷爷,要一辈子护着孙蓠,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这么副模样。
谁知时间过的竟然是这么快,当初的事情竟然已经过了五年了。
一边想着,孙楚卿看着孙蓠幽幽叹了口气。
想着京中的事情,孙蓠没有立马开口,她还在琢磨着,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应该怎么向两人解释。
但是见她一直不回答,孙楚卿以为她不想说,也没有继续勉强。
“罢了,你在此地准备呆上多久?”
撑着椅子扶手,孙楚卿面色复杂的看向孙蓠。
虽说他的确想念自家妹妹,但是目前的情况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为难。
孙蓠听出了他的意思,佯装脸色不好,“怎么,方才想着赶我走,现在还想赶我走?”
怕孙蓠误会,程钰在一旁解释道,“怎会?”
“我与你兄长长居于此地本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再说这处地方风雪肆虐,本就艰苦,他当然是担心你不适应。”
程钰如实说道,边说着呢时候,孙楚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对于孙蓠的脾气,孙楚卿是再清楚不过了,还得是程钰劝两句,他才敢接着开口。
“我这么个地方,你也瞧见了,条件简陋,你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悄咪咪的看了眼孙蓠的颜色,孙楚应声附和道,声音刚刚落下,却不小心对上了孙蓠的视线。
四目相对之间,楚楚卿忍不住暗自唾弃了几句自己。
“我若是不觉着吃苦呢?”孙蓠反问道,“况且我觉着这么个地方也是不错,还想着要不要流上一阵子。”
都已经这么说了,孙楚卿自然是没辙了,只好闭嘴。
紧接着孙蓠叹了口气,看向面前两个人,无奈解释道,
“其实对于京城那些人来说,我也已经死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程钰的神情还能控制的住,至于孙楚卿,就只剩了满脸的不理解了。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你也死了?”
孙蓠顺着孙楚卿的问题,把其中的缘由讲给两个人听,不过至于书棋和系统那部分,就被她全数隐去了,孙楚卿听的一愣一愣的。
待到孙蓠说完,孙楚卿拍着脑袋道,“你的意思就是,你现在也和我们一样见不得人了?”
虽然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但是确实是这么一个意思。
孙蓠无奈的点点头。
看着自家妹妹也陷入这么个境地,孙楚卿有些发愁,看了孙蓠好几眼,却欲言又止。
想了想,孙蓠还是给孙楚卿添了句,“不过这事情爷爷知道。”
程钰在一旁听了,但笑不语,孙楚卿反应了一阵,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她看向程钰,直觉对方已经意会到了什么,也没有卖关子,将形势分析给他们听。
自从孙蓠离开京城之后,程诃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想了不少办法对程牧乘进行打压。
再加上最近,程牧乘或许是觉得消除了孙蓠这个心腹大患,多少有些松懈了。
整个京城里头,皇帝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心里头又一直惦记着林枝薇。
在明知林枝薇被赐婚的情况下,仍旧设计将人弄走,本以为卫家会将此事当成丑闻,吞了这么口气也不会宣扬。
谁知卫书擎那人根本就是个刺头,一旦碰上了林枝薇的事情就像是十头牛都不能拉回来的。
为了找回林枝薇,把整个京城都封了起来,进出城的人都一个一个验。
再加上程诃在一旁推波助澜。
不仅将林枝薇从程牧乘的地盘上面找了出来,还把这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
这下程牧乘就算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也是百口莫辩。
再加上听闻坊间隐隐有传闻,孙蓠是被程牧乘设计害死的,堂堂辰王如今在百姓的口碑算是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