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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我不是招娣,我是如月》(二)

    他们心甘情愿,把所有的钱都给二房。

    只求此生若是没有儿子,死后堂哥能给他们摔盆。

    对外人慷慨,却对自己的女儿吝啬至极。

    连一文钱的最下等饴糖,都舍不得给二妹买。

    那段时日,每每夜里我都忍不住流泪,将半个草枕头都浸湿。

    只有二妹三妹一左一右,将我的手紧紧握着。

    哭到最后,无泪可流。

    心也像是被人掏空了,唯余下一具躯壳。

    又一次砍完柴挑着往家走,力气耗尽停在桥边休息。

    我看着飘零的枯叶,落入滚滚东流的溪水,几经起伏很快就没了影。

    溪不是很深,淹不死大人,但淹死我这样的小孩绰绰有余。

    我一步一步走向溪边。

    我也想像那枯叶一般,顺流而东行,逃离此片天......

    好像有人叫我,可谁又会叫我呢,能叫我的又能是什么好事。

    村里人都说冬日溪水凉,刺骨的寒。

    他们胡说,明明是很暖,像家一样。

    忽感香风袭来,而后小臂一紧,就被人拽了上去。

    “你这孩子,叫你那么多遍,怎听不见呢?”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发顶,我疑惑抬头,只见对方美若天仙。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我没念过书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除了好看,就是好看。

    难道我已经死了,到了天上?

    但我很快意识到,我还活着。

    仙女将我拉离溪边时,我见仍堆在桥边两担巨大的柴火,像两座不可逾越的山,亦像两块告示牌,提醒着我别想逃离囚笼。

    我知道,今天大抵是死不成了,便道谢后准备挑柴离开。

    仙女捡起落在桥边的油纸包,又拉住我。

    “不急,等会儿让你叔给你挑回去,他力气大着呢。”

    “倒是你......你要不要尝尝五香糕?这糕可难吃了。”

    “买的时候,只见是个老婆婆在卖,便也没尝一块,哪知道这么难吃,喏,你尝尝......”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一块裹挟着药味的糕点,便强势塞入我的嘴中。

    我本以为是仙女吃惯了好的,吃不来差的,没想到是真的难吃要命。

    仙女笑眯眯看着我,道:“看吧,我没骗你。”

    然不论怎么难吃,到底也是食物,不能浪费。

    再者,药糕本就比寻常糕点卖得贵些,更不能浪费。

    我吃完一块,她又给我塞一块,躲也躲不掉。

    直到我不躲了,她才坐到我旁边,同我一起望向那清澈的溪流。

    “你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从未见过你?”

    我觉得她有些反宾为主,清河村是我长大的地方,这话该我问她才是。

    不过,我好像知道她是谁了——庭江叔从凉州带回来的媳妇。

    “谢五家的。”

    她脸上闪过迷茫,想来是庭江叔还未同她讲过那些龌龊,不然又怎会给我喂糕点。

    她身上香香的,说话温温柔柔,笑起来也很好看。

    她没有指责我为什么去溪边,更没有质问我为何想轻生,只是像拉家常一样闲聊着。

    她说西北风沙大,我说我最远只去过江陵。

    她说凉州娘子军个个力气大,像我一样。

    我想说,我们不一样。

    娘子军是上阵杀敌的英雄,而我只是路边一棵杂草,谁都能踩一脚。

    但我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庭江叔来了,他帮我把柴挑到离家最近的小道上。

    临别之际,仙女回头对我说:“我姓孟,你可以叫我孟婶婶,有空常来家里玩。”

    我没说话,沉默的目送他们携手离去。

    以我家和庭江叔家的恩怨,我又怎好意思登门。

    自那日后,我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我想参军,西北凉州娘子军,但从没听过娘子军招兵。

    还有,我若参军两个妹妹怎么办?

    彼时我尚不知,祖上四代有人犯事,是参不了军的,亦不能科举。

    二房那两个能科举,还是靠着学政走后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时也会遇到谢明诚强塞给我或妹妹一些零嘴。

    那小胖子演技拙劣,每次遇到都是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吃的。

    然后来上一句:“天天吃都吃腻了,看着就想吐,你帮我解决吧。”

    再然后,也不管我们什么反应,一塞就跑。

    看着肥嘟嘟的,偏跑起来极快,若不放下手中活计,甭想追上。

    我知他是好意,拒绝几次都无效后,也只能在心中默默记着,待以后有能力再行偿还。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清明细雨沥沥。

    扫完墓后,我未随他们一起下山,借口捡柴转入另一条小道。

    听一起来扫墓的村里人说,有身孕的孟婶婶,近来喜欢吃些清甜的。

    我记得不远处有棵枇杷树,就是不知道结果没。

    好消息:结果了。

    坏消息:只有四个,根本拿不出手,看来只能给妹妹吃了。

    我无奈叹气,将枇杷收好,捡了些柴便往山下走。

    倒是极巧,在岔路口遇见谢明诚那小炮仗,火急火燎地往山下跑,活像后面有鬼在追。

    黄泥路遇水极滑,我正想开口让他跑慢些。

    话未出口,那小炮仗已是啪叽摔泥坑里了。

    “……”

    这要是被秀娥婶看到,指定少不了一顿打。

    我赶忙加快步伐,期间小炮仗在泥坑里挣扎着起身,许是因为太滑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倒是将一身衣裳染得更黄了。

    “来。”

    我伸手将他拉出泥坑。

    小炮仗顶着一脸泥水,龇着个大牙,“谢谢姐姐......呸呸,呸,哕......”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才拯救黄泥水入嘴的小炮仗。

    “刚摘的枇杷,洗洗嘴。”

    小炮仗接过枇杷就啃,而后肥嘟嘟的脸立马皱成一团,像个包子。

    我亦皱眉看向掌心剩余的三个枇杷,皮已橙黄,竟还是酸的?

    就在这时,身后山道上有一人,渐往此处而来。

    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小炮仗抓过我掌心一个枇杷,便往后跑去。

    “你慢些。”

    我只来得及叮嘱这么一句,正准备继续下山,就听见小炮仗喊道:

    “哥——我请你吃枇杷,可甜可甜啦——”

    这话听得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也给摔泥坑里去。

    “你先给我解释,这一身泥是怎么搞的?”

    “还能咋滴,摔坑里呗。哥你快尝尝,可甜了。”

    我转身望去,小炮仗一手拽着他哥的衣衫,一手把枇杷往他哥嘴里怼。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哎哟......”

    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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