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2 章

    雍州城被大军围困,对垒已近十日。

    十日里,除了徐述每天出营叫阵,大骂靖王是缩头乌龟外,两军基本是僵持不动。

    因赵琛知道,只要雍州粮草难继,靖王要么突围,要么求饶。要收复雍州,可不费一兵一卒。

    西北边地本就贫弱,雍州守军苦撑了十天,城中应当是粮匮草乏。

    探子线报不停送上来——雍州城中饿死冻死的不在少数,连靖王妃都忍饥挨饿,将口粮分送给濒临饿死的贫户。

    然而可气的是,雍州竟没有显出一丁点儿求饶之意。倒是赵琛领来的京城大军,时有冻疮痢疾发生。

    赵琛难免气急败坏。这两日,赵琛一改前几日的死守静候,频频调动兵马,将西征大军分为了三路。

    此刻的雍州府衙里,靖王正翻看玉夏送来的葡萄育苗图册。

    马骁快步进来,禀道:“殿下,城外暗探来报,赵琛命贼寇改为三面扎营,独在北面城门处,留出了一道豁口。”

    赵琛将四面围困的死局,改为三面环围之势,只留出北面一道城门,明显是为引诱靖王自北城突围。

    算一算时日,雍州也快到撑不住的时候了。

    雍州人困马饥,若不想饿死,定会慌不择路,从北面突围。而赵琛一定会派重兵在北城门外鹄候,将饥饿的雍州守军一举歼灭。

    “好。”靖王道,“命赵钰率各路将士汇集北城门,明晚突围。”

    马骁闻言,心下一急,道:“殿下,这明明是赵琛的奸计啊!”说完便觉自己多嘴,因看他家殿下面色不虞,一言不发。

    靖王却不再理会他,又将视线移向手中的葡萄育苗图册上头去了。

    ……

    隆冬的雍州,在黑压压的京城兵马包围下,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冰盅。

    夜间寒风呼号,靖王刚刚哄睡了云嫣,便听外头戚嬷嬷禀报,说英王赵钰求见。

    此时夜深,赵钰亲自过府,定有十万火急之事。

    靖王在泽浦轩的书房见到英王赵钰,便听他道:“四哥!方才暗探急报,北狄有近十万人马在雍州北面边境集结!”

    靖王闻言,面色一沉。

    “是赤那?”靖王问。

    英王点了点头。

    赤那出兵远征,屯兵鹄候在雍州城北一百里的边境上。若明日靖王率兵从北门冲出城去,正好与北边的赤那遭遇。

    赵琛好毒的计策!

    若有赤那对付冲出城门的雍州兵马,他赵琛便可坐壁上观,看二人撕杀,拼个你死我活。赵琛则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收渔利。

    赵琛,远比他们想像的要阴险得多。

    “四哥,现下如何?”赵钰忍不住问,“咱们明日还杀出城去吗?”

    靖王却默了半晌,只平静道:“看来北狄王已经管束不了他的二儿子了。”他想了想又道,“所幸,他不单只有一个小儿。”

    说完,靖王起身,对赵钰道:“突围推迟至后日,仍自北门出城。明日黄昏,你与詹氏在城墙上掩护,假意有人马突围。后日清晨,我再领人出城。”

    “四哥!”赵钰听到此处抓住了靖王的手,“说好了是我领兵突围的!”

    “不必争了。”靖王回握他的手,“明晚在城墙上,多加小心。詹氏与你同进退,……你要善待她。”

    雍州城北一百里,大梁与北狄的边境线上,赤那正披着孤裘,立于高岗,远远眺望着雍州的方向。

    他的一颗心为着那城里的一个女子,而勃然跳动着。

    北狄此时劳师袭远,实为下下策。风雪严寒、人困马饥,又没有充足的粮草,便是扎营按兵不动,也撑不了多久。

    可是,赤那不愿等在疲敝的蔚州坐收渔利,而是违抗父命,辗转到了雍州边境。

    赤那不是为了看两兄弟自相残杀的好戏来的。

    赤那是怕,兄弟相残,刀枪无眼,伤及旁人。

    特别是,靖王身边的那个女人。

    只因她曾对他说,我已有了心上人,他在大梁。

    可笑可叹,如今这位大梁人,快要成了短命的鬼。在她无依无靠的时候,赤那想要守在她身旁。

    ……

    此刻孤立于夜风中的,又岂止赤那一人。

    此时的雍州城,近有赵琛贼军三十万,远有赤那的北狄兵虎视耽耽,内焦外困,实为危机重重。

    是夜靖王没有回府,而是绕着护城河沿慢慢走着。靖王明白,赤那此时掺和进来,是在伺机,要抢他的人。

    赤那如同在撕杀的对手上空盘旋的秃鹫,在等着待死亡的腐肉。或是等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之时,给苟延残喘之人最后的一刀。

    然而赤那最渴望的,却不是这些。

    赤那此举,当是对他的嫣儿,贼心不死。

    “殿下,夜里太冷了,不如回府去吧?”马骁跟在后头,牙齿不停咯咯作响。

    靖王却置若罔闻,继续缓缓走着。他心里一遍遍筹谋着明日的一切,细至每一个人,每一处细节。

    他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马骁知道,他家殿下向来心事儿重。

    那北狄的二王子赤那,觊觎他家靖王妃娘娘,与殿下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夺妻之恨,马骁感同身受,就好比……他和赵再安一样。

    马骁近来失落得要命。哎,自己明明刚有了喜欢的人,谁知自己命运的后脖颈,就被那个一无是处的赵再安一把拎住,生生扼断了念想。

    特别是看见杨懋刚出生的一对漂亮儿子,马骁更是痛不欲生。

    翌日天亮,雍州城内终于现出人马调动的蛛丝马迹。

    赵琛这头立刻接到线报,说靖王计划今日夜里,偷偷带人摸出城门。

    “陛下果然英明,算准了赤那会在这时候出兵!”郑幼宝抚掌赞道,“这个时节,玉门关那头风雪封路,玉夏便是想来增援赵简,也鞭长莫及。”

    赵琛微笑点头。对付赵简,他已夙兴夜寐,将天时地利人和,算得分豪不漏。

    徐述见状,得意得哈哈大笑起来:“赵简小儿,这回真的是前有堵截,后无退路,必死无疑了!”

    雍州军不想活活饿死,要想活命,就得拼命冲出城来。可待出了城,却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他们宰割而已。

    天色一丝一丝暗下来,西疆雪风呼号怒卷,赵琛却因着肃清天下唯我独尊的兴奋而丝丝战栗,仰首望天。

    天空中飘起了细雪,落了雍州城墙的垛口薄薄一层白絮。

    英王赵钰和詹氏出现在北门的城头上,对着城下为数不多的京城人马叫阵:“尔等小人围城数日,却是龟缩一隅,獐头鼠目,连抬头看我雍州军一眼都不敢,今日敢不敢上来送死!”

    话音落下,城头上一阵乱箭齐发,引得立在门下的赵琛的人马后退丈许。

    留守北门的这支赵琛的人马不过三五百人,领头的是叫李达源的二等将领。

    李达源深知,这夫妻二人在城头叫嚣,不过是为破门而出的雍州守军做掩护。他也不急躁,一把捉住了飞驰而来的一支箭矢,嘲笑道:

    “传言中詹久平家的烈女,就这点力气?想必是好些天没吃饭了吧?还不速速投降?”

    詹氏气愤李达源侮辱自己,上前一步,开口啐道:“呸!我宁可饿死,也不向你这等乱臣贼子低头!”

    迈步之时,詹氏只觉一只大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要往后拽,可她话音落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耳边“嗖”地一阵风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噗”的一声刺进皮肉。

    “詹彦!”

    詹氏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胸前,正插着一支白羽箭。

    疼痛从四肢百骸袭来,詹氏却感觉自己倒在一个臂弯里。

    一抬眼,是赵钰那张英俊的面孔。可那一贯冷静从容的面孔,竟犹如碎裂的冰面。

    “詹彦,你撑住!来人,快传军医!”赵钰喊道,遂又急着抬手去按她那汩汩流血的胸口。

    “夫君,”詹氏笑了笑,“方才幸好我朝后倒了,才落到了你臂弯里……”

    若她跌下了城头,便到不了心上人的怀中。

    赵钰闻言触动,红了眼眶:“别说话,我让人来给你止血。”

    詹氏吃力地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摇了摇头道:“血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止不住了……”

    就如同她对他打心底里起的喜欢,止也止不住。

    “别说话,”赵钰抱着她,双目赤红,“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了……”

    感觉到支撑着自己的那个硬实的臂膀,也在微微颤抖,她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道:“夫君,夫君能否唤我一句‘彦儿’,就如同、如同四哥唤四嫂那样……”

    赵钰看着她,眼里满是复杂的痛。

    “就唤一句……”詹氏坚持道,“我只要夫君唤我一次……抱我一次……”

    这是第一次,赵钰真真切切的抱着她,因她而悲喜。

    她甘之如饴。她只想再听他亲口唤她一句,像对恩爱夫妻一样的亲昵。

    “彦儿……”赵钰双唇颤抖,艰难地睁着眼睛。

    詹氏脸上溢出笑来,她艰难地伸手抚摸赵钰的脸颊:“夫君,夫君……彦儿不走,彦儿会一直、一直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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