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殿内,单孤刀一身华服独坐王座,受着一众属下的朝拜。
“我单孤刀终于等到了今日,今天我便要穿着我的南胤至尊华服,让天下所有的人拜服在我的脚下,哈哈哈……”
话音刚落,狼狈的封磬跑进殿里,禀报说祭台上的仪式被打断,方多病带着人马攻了进来。
单孤刀毫不在意地挥手让人去外面阻截。
殿外传来打斗之声。
打斗声未绝,一身红衣劲装的李莲花就带着小尾巴李绵白踏进了祝融殿。
一股预感爬上单孤刀的心头,但单孤刀今天正在兴头上,这种莫名其妙的预感立马被他抛之脑后,他甚至还想与李莲花“寒暄”几句,可惜李莲花不是个识趣的人,几句话就掀了他的遮羞布。
被破防的单孤刀紧捏着王座扶手,忍气嗤笑道:“你一介废人还以为自己能逞能到几时?睁大眼睛看看四周都是我的人……”
这话一出,李莲花倒真的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单孤刀说这话时还挺认真,他眨了两下眼,转头盯向同样迷糊的李绵白。
——他还不知道?
小姑娘无辜地耸了下肩。
——不至于啊,还没发现忘川花被掉包了吗?
据说忘川花阴阳同服还能让寻常人增加半甲子内力啊。
记得单孤刀刚得到忘川花时可宝贝得很,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发现。
李绵白哪想到单孤刀一心惦记权势,她掉包忘川花时正值复兴大业的关键,单孤刀哪会花时间去吞忘川花,然后再费十天半个月稳定功力?为了避免自己动摇,他还封存了这株“忘川花”。
“李相夷!”
单孤刀看李莲花还有心思和李绵白嬉闹,怒吼了一声。
他话音未落,李莲花的目光陡然一冷,反手抽出少师剑转了个剑花后,随手向站在一旁的无戒魔僧挥了一剑,此剑劲气激荡剑意浩然。
无戒魔僧狼狈躲过了一剑,却还是受了点内伤,吐出了半口血,而他原本身后的梁柱却已经轰然折断了。
单孤刀蓦地骇然道:“你居然恢复了武功!”
到底是对李绵白有几分了解,封磬剜了她一眼,禀告说怕是忘川花有异,请单孤刀离座后,封磬打开了王座暗格的匣子,里面果然只剩了一双枯萎的残花。
“毒解了又怎样,你以一人之力还妄想扭转乾坤?做梦!今天就要你看看我是怎样称霸这天下的!”
单孤刀为这一天筹备了十多年,此时他又如何能不自得?
而李莲花则怜悯地看着单孤刀,说方小宝已经去毁掉业火母痋了。
在外面活动完筋骨的笛飞声迈进了祝融殿。
“还在多说什么?”能动手就别废话!
李莲花笑了一下,也是。
他抬起少师剑点地的剑尖:“少师剑出鞘专斩宵小,今日我便替师父,清理门户!”
几句说完,他神色一凛,和单孤刀同时飞身向前,挥剑而战……
此时早已过了寒露时节,风中都带着透骨的凉意。
没了内力护体的李绵白乖乖地找了个门边的角落呆着,悠闲地把双手揣在了毛绒绒的衣袖里,看己方的两位高手从头至尾地主宰了里外两边的战局。
小姑娘还在嘀咕着方小宝怎么还没找到母痋,就见李莲花一剑逍遥独步打败了单孤刀的十星一刀斩,被操控的轩辕潇也被李莲花几剑击退。
笛飞声一贯利落,几下宰了无戒魔僧,又一刀将封磬从殿内扫了出来。
这场对决从开始到结束,半柱香功夫不到。
而方多病捧着罗摩鼎飞檐走壁而来,迟到得刚刚好。
单孤刀被抓着割脉取血,那滴血被滴在母痋腹上。
一息时间咻然而过,两息,三息……
业火母痋对这滴血竟毫无反应。
周遭一片寂然,李莲花三人皱着眉面面相觑,难道母痋的克制方法是错的?
封磬瞪着泛红的双眼,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主人明明是萱公主的血脉为什么不能克制母痋!”
见业火痋无恙,单孤刀仰天狂笑,只觉得老天爷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李绵白看了一圈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朝她师父一路小跑了过去,只是在经过封磬身侧时微不可见的慢了一瞬。
正在恍惚中的封磬见着小姑娘的背影,瞳孔猛地一缩,他突然想起那个早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可能。
“师父,快取血!”
李莲花听到自己徒弟喊了这么一嗓子,记忆里那些小白嘟囔着的、他觉得荒谬的话语此时在耳边重新响了起来,一个最不可能的真相慢慢浮上水面……
他眼睫颤动两下,失手在自己指尖重划了一道,身影一闪至方多病身边,朝着罗摩鼎内双指一捏,又是一滴血落在了母痋的腹上。
秋风过,母痋随着这点风,化了……
“化了!竟然真的化了!”
封磬蹒跚爬行了几步,似哭非哭地道:“李莲花,你真的是芳玑王与萱公主的血脉!”
笛飞声的神态动作第一次和方多病达成了同步,两人齐齐倒吸口凉气,一脸震惊地望向比他们还茫然的李莲花。
李绵白跑到师父身边,掏出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心疼地给李莲花缠起了受伤的手指。
“呀,师父你做什么这么用力,都觉不着疼的嘛!”
看着小姑娘在眼前晃动的小脑袋,李莲花唤了她一声:“……小白。”
“嗯?怎么了师父?”
“……解释一下。”
“好的哦。”
方多病也不解道:“是啊,南胤皇族不是单孤刀么,之前在云居阁里还找到了他暗通南胤的证据,怎么最后变成了李莲花?”
小姑娘满意地用纱布打出个洁白的小蝴蝶结,而后指尖点着自己的唇,考虑着这件事情该从哪里讲起。
最初在一品坟事件后,李绵白记起师父的身世好像大有来头,金鸳盟一游后,小姑娘抽空跑了一趟云隐山,在她死皮赖脸的撒娇攻势下,芩婆便松了口告诉了她一些陈年往事。
但当时的李绵白根本没有时间与人手去查证更多的细节,后来她当了万圣道圣女,就想着法子把这件事交给了封磬去查,可没想到时过境迁,连封磬也查不到更多消息,事情暂此不了了之。
其实这真相说出来也无人相信,例如李绵白曾经在李莲花他们耳边强调过好多次,他们也只当成是小孩子异想天开的玩笑。
毕竟当年剑神李相夷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何人尽皆知,他只需登高一呼便可让这世道抖三抖,若南胤人能有李相夷为主,离所谓的南胤复兴便只有一步之遥。
可他若真是南胤之主,万圣道又怎会把人害成如今这模样?
追其根本,封磬一叶障目,认错了人。
“二十多年前李家庄灭门,只余二子独活,其中长兄李相显,向乞儿单孤刀托孤后病重而亡。”
小姑娘指着单孤刀手上的玉佩道:“这个玉佩,就是当年李家兄长给的谢礼和报酬。”
“后来师祖漆木山找到两个孩子时,单孤刀因为手腕上的伤口发炎而烧坏了脑子,记忆全失,而我师父当时年纪也小,压根不记事的。”
“你们可别不信,这些可是师祖婆婆亲口告诉我的!”
所以不仅信物玉佩不是单孤刀的,连他手腕上的印记也只是个丑陋的伤疤而已。
石阶之上的封磬突然哭着大笑了起来。
苍天弄人啊!他风氏一族苦寻百年,却找错了人,害了主上,如今更是谋逆事败,复兴一途再无指望!
“原来李莲花,你才是我的主上啊——”
封磬心内悲痛欲绝,他最后望了一眼真正的南胤之主与圣女的方向,颓然委顿在地。
面对真相李莲花也红了眼眶,笛飞声与方多病俱是满眼错愕,这次出发除恶前他们从没想过事情会是这种发展。
而单孤刀只觉得一股冷意直扎进心间,他拒绝相信这一切!
十年卧薪尝胆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白日梦,他在最接近成功的地方被人生生打落,他嘶吼着声声诘问,凭什么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归李相夷!
可李相夷其实从未想过要与他争些什么……
李绵白歪了歪小脑袋问道:“换你当师父,会不喜欢聪明灵敏心地纯良的徒弟吗?”
她又问:“你还想当皇帝,你知道皇上每天要批多少封奏折处理多少政事吗?皇上每日都睡不够三个时辰的你知道吗?”
不能承其重,却妄想滔天权势,真是天也不佑。
最后,李莲花本想废去单孤刀的经脉、武功留他一命,可抵不过单孤刀非要强行运功,而他体内原本的深厚内力还未完全散去,强运之下内力撑破了经脉,爆体而出。
单孤刀睁着双眼,望着触之不可及的王座咽了气。
或许这对他来说算是个仁慈的结局了。
自业火母痋化去后恢复正常的监察司之首轩辕潇,在一旁当壁画似的不声不响地旁观了这一场秘闻,还不动声色地招来了属下人手,扣下了封磬等一干叛贼。
李莲花等人只能先放弃单孤刀尸首,带着各自的人手纷纷离去,前来平乱的江湖众人也就地一哄而散了。
一切尘埃落定,又回到了岁月静好的时光。
莲花楼没停多远,就在了京郊外三里远的林子里。
夜色渐深,李莲花带着徒弟和狐狸精回了老窝。
他啪唧一下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丢掉从容沉稳的面具,低声念了一句:“累死个人了!”
白日里宫闱平乱只费了他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和轩辕潇虚以逶迤交代经过,废掉了一个时辰。
再之后,戴着面具以李相夷的身份与江湖同道打交道,就又是半天……
而万圣道一倒,江湖势力即将重新洗牌,各条道上的势力头头一合计,当晚就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众筹设宴,李相夷自然是得风光出场的,于是还得一番虚以委蛇……
过惯了松散日子的李莲花不由得再次得出了灵魂的感悟——李相夷真不是人当的!
李绵白也累了,软绵绵地爬上了楼。
她跟在师父身后微笑了一整天,拜了满堂的师叔伯伯女侠前辈,再软萌的脸也都快面瘫了。
小姑娘把自己摊进被窝里,裹着松软的毛被子,双眼无神地瞪了屋顶片刻后,蓦的开始在床上翻来滚去,还伴随着一阵“啊啊”怪叫。
楼下李莲花听着徒弟的呐喊,叹了口气,等楼上声息渐消后,他也阖眼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