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殿下回宫后办祭天仪式这种大事怎么能不提前宣布?
满面春风的皇帝在大早朝时就迫不及待的颁了圣旨,将祭天仪式定在了三天后,还交代各司各吏要竭诚配合确保仪式万无一失。
大早朝结束后官员们离开皇宫,再脚步急切地去各自的衙门上值,祭天大典在即,在筹备时间上的确是有些捉急。
说了要找自家老父亲打听消息的方多病,不知从哪扯了半片芭蕉叶挡住了脸,猫猫祟祟地蹲在衙门门口守到了来点卯上值的方尚书,方尚书黑着脸四下环顾一圈,忙拉着方多病的胳膊把人带到了角落里。
“你小子怎么跑这来蹲我了?还是……”这么不着调的扮相!
方多病“哎呀”一声打断他爹的数落:“这些等晚上回家再说,爹你先告诉我,皇上是不是找回当年丢的小公主了?”
方尚书一惊:“你怎么知道?”然后又谨慎地交代他,“这事现在还不宜大势声张,你可别囔得沸沸扬扬的!”
得了准信的方多病满嘴答应了,开始询问起“两朝元老”的方尚书有关当年的情况,掏空他爹后方多病又应付了几句就跑了。
寻回小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果能进宫确认一下是不是小白那就更好了。
等下!小白在不在宫里……他直接进宫问问昭翎不就成了?
方多病突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不争气的脑瓜子!
他立马脚尖一转去了皇宫,然后在宫门口碰上了被禁卫挡在宫外的李莲花和杨昀春。
方小宝指指李莲花,又指指宫门的方向,作恍然大悟样:“我知道了,杨兄休沐进不去是吧?看我的!”
然后方多病就请禁卫去通报昭翎公主说方多病要带朋友求见,几个禁卫也敬业的分出人去通报了。
方多病还觉得这事稳了,昂首扬眉地等着李莲花来恭维他几句。
李莲花拦住欲言又止的杨昀春,一脸高深莫测地劝方小宝不要太骄傲。
果不其然去通报的禁卫回来了:“公主口谕,三日内俱不见客!”
“……?!”
方多病不可置信地瞪圆了自己的狗狗眼,昭翎公主居然不见他?方多病的眉头整个都揪在了一起,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着她了,明明前两天告别时还好好的!
看到方多病这模样,李莲花又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方小宝你放心,这公主不见你呢,多半不是你的原因。”
杨昀春也插话说:“是啊方兄弟,连我也被拦在了宫外,之前便是休沐日也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这样的情况的确很特殊,因为忙晕了头的轩辕潇总算是记起了被忽略的徒弟,但他想到徒弟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让徒弟替自己分担工作,而是他这徒弟好似和李莲花交情颇深?
于是轩辕潇一转头,果断吩咐下面人不许放杨昀春入宫觐见,而昭翎公主也被轩辕潇传了话——别放方多病进宫!
于是乎,就出现了三人被拦在宫门外面面相觑的场景。
总而言之,小公主必须好好地在宫里准备仪式,祭祀大典当天也绝对不能出现主角之一被人拐走了的这种荒唐事!
在离开皇宫的路上,杨昀春忧虑道:“果然如李先生所担心的,皇宫进不去了。”
李莲花略一沉吟后,望向了巍巍红墙后的碧蓝天空,缓声说了一句:“这么大费周章的防着我们,看来……我家小白的确就是刚找到的柏颜公主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而另一半,被提得更高了……
问过杨昀春后,李莲花把莲花楼驶进了京城,“随意”找了个宽敞的角落停着,莲花楼早上刚进城时还有不少百姓围着瞧个热闹,到下午就清静了不少。
莲花楼里,李莲花坐在红泥的小炉火前烤了几个橘子,煮煮茶看书,时不时转头看一眼街对面都知府的大门,偶尔再抬抬手舀半勺水浇浇菜。
午后轩辕潇回府取份文书,乍一眼就注意到停在街对面的楼车,李莲花还在窗边遥敬了他一杯下午茶。
轩辕潇:“……”
皮笑肉不笑的朝李莲花扯了下嘴角,轩辕潇闷声冲进了自家大门。
看人都消失没影了,李莲花悻悻然放下了杯子。
这轩辕潇这么防着他?啧,格局小了。
他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师父,徒弟时隔多年找到亲人,他做师父的万没有拦着人认爹,还去破坏什么祭天大典的理。
李莲花遂起身找了些李绵白的东西打了个小包裹,等会儿就让轩辕潇带给自家徒弟。
一刻钟后,轩辕潇刚跨出府门,就听到“汪汪”两声狗叫,一只大黄狗小跑过来,拦着路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还歪了下脑袋冲后面“呜呜”哼了两声。
后面的李莲花跟了过来,笑眯眯地朝轩辕潇拱拱手,托轩辕潇帮忙带点东西给徒弟,随后递上一个小包裹,见轩辕潇狐疑地接过后,李莲花还忙不迭地亲自把轩辕潇送上了代步的马车,这才挥手作别……
轩辕潇坐在轻微摇晃的马车里,盯着放在不远处的包裹,他摸着胡子心里犹疑愈甚,最终还是熬不过疑心把包裹搜了一遍,里面都是些寻常物什,不新,想必是柏颜小公主之前玩顺手的东西。
既然东西没问题,轩辕潇进宫后自然先去给皇帝送了文书,随后就想着跑一趟小公主的春颜宫把包裹送去,其实这种事让跑腿的宫人做就够了,本不必他一个指挥使亲自去,但碍于之前几次他与小公主的见面都不是很愉快,以致于小公主对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轩辕潇盘算着去服个软,缓和一下关系。
结果这个软他到底还是没服成。
在离春颜宫不远的地方轩辕潇遇上了同是要去见小公主的皇长子宸岳。
“既然是要送给小皇妹的东西,那就交给孤吧,孤也正想与她亲近些。”
皇长子温吞吞地两句话,包裹就到了他的手里。
轩辕潇苦着脸目送宸岳进了春颜宫,皇长子回宫只拜见了皇帝太后,没想到第一次出行竟是去见了柏颜小公主,莫不是记恨小公主把他藏了这么些年?
春颜宫本不叫这个名字。
它原先是皇后的居所,名字也是端庄贵气那范儿的,如今成了李绵白的宫殿,在规制上已是有些不合宜,倒不好再叫原来的名字,便由皇帝做主改了个名,叫春颜,也算是与其主人相配。
李绵白对宫人们的办事效率佩服不已,她只在太后宫里住了一晚就搬了新住处,春颜宫被打扫得干净不说还布置得很是用心,与她记忆里的地方也有七八分相似。
小姑娘住在这里倒也没有什么触景伤情的情绪,她只惦念着宫外的师父有没有生她不告而别的气?是不是已经带着方小宝游山玩水破案去了?
李绵白这两日深宫锁居的,还有女官来重新教授她宫里的举止礼仪,加之练习祭天仪式上的步骤走位,女官在一旁监督着,令她端着仪态一遍一遍地来回走着,小姑娘的内心泪流满面,这简直比师父让她练剑还累!
“报——”
听到门口宫人拉长嗓门的通报声,李绵白连喊的是什么都没注意,飞快地跟女官喊了暂停便提着裙角兴冲冲朝外迎了出去,正正地撞上跨进殿门的宸岳。
脸庞和印象里没什么两样,但是换了身皇子装束就变得雍容贵雅的兄长,让小姑娘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袖子下的手指微颤了几下却僵着握不紧拳头。
其实李绵白早就知道轩辕潇迎回了宸岳,可一直没敢去见他。
正当小姑娘咬紧自己的下唇沉默不语时,就见宸岳眉目一弯露出了她很熟悉的温雅笑容,并朝她伸出了手——
“小柏颜,过来。”
在一种时间倒流不知今夕的恍惚里,小姑娘就像小时候那样克制不住地伸手握上了面前的手掌……
李绵白生来便是隔世之魂,她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应当也是下过碧落喝过半盏孟婆汤的,若说她这半盏算是多喝了,可旁人都是满饮一盏的,可若说是喝少了,那还不如不喝!
刚降生的那几年李绵白神志蒙昧得连上辈子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她潜意识里明白很多事,却又天真懵懂,就好像她知道想给自己下毒的宫女被拖出去后会被杖刑打死,可她却不明白死亡的可怕,直到四岁失去了母后。
李皇后病逝后她的女儿便暂养在贵妃膝下,可贵妃被皇后压制多年早已心有不甘,对皇后的女儿自然好不了,在皇宫里没了生母照拂又不得贵妃怜爱的一个小丫头,哪怕看着光鲜,又怎能不受欺?
贵妃冷漠不屑,宫人玩忽职守克扣衣食,这段难堪的日子里,只有皇长子宸岳对小皇妹照顾有加,以同样年幼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片天,于是等皇长子下课回宫,成了李绵白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她总是躲在宫门口的廊柱后面,等宸岳朝她伸手然后牵着她去填饱肚子……
可就是这么好的兄长,却在伤重的那个晚上,被她留在了个秀才家里,她甚至……还私自拿走了兄长的身份信物。
李绵白都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有一部分私心的,因为在那年的元宵前几日,她藏在贵妃寝宫的窗下帘后,听到了贵妃受大宫女怂恿,要找宫外的拍花子偷偷地把她卖了,所以她才想让贵妃痛失爱子……
宸岳牵着刚喊了他一声“大皇兄”就怔然出神的李绵白,悠哉地踱回了殿内。
见小姑娘脸上淌着泪,宸岳只能从怀里摸出丝绸帕子给她擦泪,可惜真丝的帕子不好吸水,无奈之下他还是只能头疼的用手给小姑娘抹眼泪。
“小柏颜莫哭了,这哭得,快赶上你差点被人抱走的那个晚上了。”
小姑娘打了个哭嗝,微微睁大了眼:“皇兄,嗝!你记得了?”
“嗯,记得的。”宸岳轻轻点头,“三年前考秀才时病了一场,之后就全想起来了。”
其实宸岳记得在逃亡路上他额角受伤疼痛欲裂,有人与他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跑了很长的一段夜路,后来到了养父家里,在他意识模糊时又总听到有人哭着喊自己“哥哥”,直到三年前他参加了科举乡试,回家后因高热病了多日,才真正记起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