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这个世界也有风。

    它很温暖。

    心生拂面之感的那一刻，赵扶摇先是抬头望向这洁白的天穹，然后再低头眺望远方那深绿的大地。

    浩渺澄净，生机盎然……这便是此方世界给他的感觉，是一种纯粹至极的纯净之意，清澈如灵泉。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佛陀双手合十，轻呼佛号。先以极为随和的方式向赵扶摇行礼，而后伸手作邀请之势。

    赵扶摇化成的黑甲巨人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他表现地很无礼，丝毫都没有受邀的意思。

    从始至终，他从未认真地看过远处那佛陀一眼。

    他只是默默地用他的方式打量着这个纯净世界。

    凭心而论，他很喜欢这个处处透着纯净的世界。他觉得这个世界和他理想中的净土很像。

    但他知道，这样的净土并非他想要的那种净土。它和他理想中的净土只是像，仅此而已。

    呼。

    风停。

    看尽纯净以后，赵扶摇终于将目光从天地之间移开，转而投向依旧维持邀请之礼的佛陀。

    簌簌——

    他开始走，一步一步，没有龙行虎步，没有展露古帝霸意。他只是在走，走得极为沉稳。

    “施主，请坐。”

    佛陀伸手一点，古树的落叶与翠绿的野草相互凝结。不过顷刻，地面上就多了一个蒲团。

    赵扶摇没说话，顺势坐下。奇异的是，在他落座的瞬间，那蒲团竟会消散，化为叶与草。

    至此，巨人与佛陀相对而坐。

    “施主——”

    佛陀再度开口，声音诚恳道：

    “我想向您化一次缘。”

    说罢，他就停顿下来，似乎是在征求赵扶摇的允许。

    赵扶摇则是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说话，也没有反应。

    见状，佛陀不再是那副无喜无悲的样子，主动说道：

    “施主，你身负大因果，既可以算是这无垠灵荒的福报，亦可以算是这无垠灵荒的大劫。”

    “若施主决心一意孤行，怕是真会为灵荒天地招致毁灭，届时众生万物破灭，一切终结。”

    说到这里，这个世界变了。

    呼——

    暖风再起，古树沙沙作响。

    白天生雨，绿地化作花海。

    风起一瞬，赵扶摇却在这一瞬间看到了一整个世界的所有变化，从众花的花瓣中窥见一个个小世界。

    “一花一世界……”

    他意识到，自己身处的这方世界既是一种异象，也是一种神通，而且还是灵荒某一佛道的至高神通。

    对于佛修，他没什么感觉，印象是既不深刻也不浅显。这和他的过往有关，他是一个与佛无缘之人。

    古帝渊渊。

    青。

    赵扶摇。

    无论是哪一世，无论他是什么生灵，他的修行都与佛无关。没有前世因，无需谈今日果。

    不过他也想到，他现在在修行的因果、轮回等大道，这些大道或多或少地都与佛有关联。

    这大魔国既是魔国也是佛国。

    他在此间行走是为回归故土。

    但，他也在无形中种下诸因。

    也许，眼前异变就是因为花城而生。他见到了化为已经邪灵的神女千殇，或许这就是异变的原因。

    “施主，可愿皈依？”

    说了一堆话，一边说劫，一边又让异象不断变化，演化生机，一再向赵扶摇展示现有世界的美好。

    这位佛陀终于道出目的。

    皈依。

    他想要赵扶摇就此皈依。

    若赵扶摇真的选择皈依，则灵荒的局势就能稳定，不会再有任何恐怖之劫降临，均衡将重新达成。

    咚！

    咚——

    钟声响起，是寺庙的钟，乍一听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在灵荒，随便寻一个有人气的寺庙都能听到。

    可这钟声传到赵扶摇耳中完全不一样，它似是蕴有某种神圣道韵，吸引他、劝说他，引导他皈依。

    寻常生灵要是受到这种影响，要么就是一步步沦陷，被钟声折服，选择循着那神圣之意奔向净土。

    要么就是拼死顽抗，用尽全力坚守本心意志，不愿停下脚步，更不愿直面这佛陀，唯恐自己迷失。

    而赵扶摇的选择是去看。

    他能听到这钟声。

    他主动看向佛陀。

    纯净、神圣、庄严、肃穆……

    诸多感觉在他心中衍生，与他内心的道意相融，要让他修出的那些道蜕变，要借此改变他的本质。

    他似乎是迷失了，没有抵抗，是在以一种近乎逆来顺受的态度接受这种蜕变，任由心中道意变化。

    渐渐地，他的身上生出佛光。

    眼看他愈加神圣，佛陀微笑。

    簌簌——

    叶与草再度凝结，化为蒲团。

    佛陀觉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他是众佛愿力的化身。

    凭借佛之大道赋予他的慧眼，他能看到赵扶摇这道身背负的因果，能推演出赵扶摇会招致怎样的血祸。

    佛，不愿看到众生陷入死劫。所以他来，他以昔日留在花城那位佛子的残留道意为凭依，降临，显灵。

    他要劝。

    他要度。

    他要让眼前这恐怖生灵皈依，随他远去，遁入大乘佛道，为苍生诵经千万年，修得真正果位。

    若能成功，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就会彻底改变，注定降临的劫将不会再降临，天地再成均衡。

    然而——

    “不错的大道。”

    黑甲巨人发出由衷的赞赏。

    见他这样，佛陀笑容一僵。

    “可惜，它不适合我。”

    一声叹息。

    一语成真。

    漫天雨停，黑甲巨人伸手，将所有雨水通通都汇聚在自己掌中，聚拢化成一团水球。

    这水球爆发出璀璨的光华，普照一切，于顷刻间吞灭他的佛光，吞灭他的佛之大道。

    光华消逝之际，佛陀再看，发现黑甲巨人已经消失，将其取而代之的是一紫发男子。

    男子无言，却让这个世界的花一株接着一株枯萎着，其中那些小世界也在接连寂灭。

    不过片刻，花、草、树……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都消失不见，只剩那位孤坐的佛陀。

    他瞪着眼睛凝望面前男子，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可那男子已经托着雨起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这滴雨，我拿走了。”

    浑厚的声音响起，霸道无比。

    “不。”

    “不！”

    “不，你不能这样，那是属于我佛的慈悲！你是一凶灵，你要这慈悲能有何用！”

    佛陀大吼。

    可那紫发男子已经消失。

    这个世界也失去了光明。

    黑暗中，佛陀化为碎片。

    “呜——”

    “呜——呜呜——呜呜——”

    空灵的嘶鸣之音随毁灭而至。

    紫发男子再度化为黑甲巨人。

    同一时刻，整个灵荒世界。

    行者、僧人、佛兽……

    凡是与佛之大道有关的生灵和事物，通通都产生微妙的变化，都有一种莫名的窒息之意。

    但这感觉只出现了一瞬。

    走在路上，黑甲巨人自言自语道：

    “辰，我为你寻了个不错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