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尔甚至觉得是自己一时的错觉,才会看见顾影菲这般不同于以往的眼神。
就在自己离开她的这半个小时里,到底是什么左右了她的思想,让她开始打碎过去的滤镜,想要重新拼凑,想要再次看得真切。
“谎言”二字本是长在任尔心里的一根刺,现如今的身份和这副皮囊,让他永远都只能在顾影菲面前佯装打扮将真实的自己牢牢封闭。
他无法坦白一切,也无法敞开自我。
他心脏上的每一道褶纹都藏有秘密,在顾影菲面前只要这些秘密被铺平一道就会让他的皮肤溃烂一寸,最终让他成为五年前那个鬼见了都要退三分的丑陋模样。
他有洪水席卷般毁灭一切的顾虑,也有临深履薄般掉落悬崖的害怕。
他承认自己懦弱至极,正是这些错综缠结的枝桠在他心里疯狂生长,疯狂捆绑,将他以血液浇筑,让他永不见天日。
他想到这里,就会更加慌乱,立刻抬眼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任远。
任远将剩余的饮料一饮而尽后,靠在沙发上一身轻松地翘起了二郎腿,可没舒服三秒就对上了任尔严肃的表情,吓得立马放下了翘起的腿。
直起腰端正地坐好,对着他哥嘿嘿一笑。
正是这样的任远,让任尔并未往不好的方面深想。
他又看了看沙发周围,除了茶几上的两罐爆抱西柚汁,也无其他。
当她想开口再同顾影菲说话时。
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喊叫:“大宝,小宝,壮壮,妈妈回来啦!”
听到声音后,任远迅速起身和从厨房赶来的吴婶一起走到门口迎接这位春阑别院真正的女主人。
秦美云刚进屋,有些敷衍地抱了一下在门口迎接的任远,然后径直走向离她有一些距离的任尔,她把手上的包包递给了吴婶后,伸开臂膀非常兴奋地跑向了自己的大儿子。
“大宝,快让妈妈抱抱。”
任尔二话不说回抱了秦美云,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妈。”
“哎呦,我的大宝呀,妈妈可想死你了。我可是给你算着呢,你有五天零八个小时没回家了,我不像你爸每天去公司还能见着你,你也不回家看看我和你妹妹。”
“妈,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秦美云一直抱着任尔不撒手,让站在门口的任远一直眼巴巴地看着。
任远带着醋意抱怨道:“妈,那我们也半天没见了,你抱我怎么还按秒算啊,也没听你说想我。”
这话惹得一旁的吴婶偷偷捂嘴笑了笑,这样的场面对于她而言也早已习惯。
要说任尔的弟弟和妹妹把他当榜样崇拜,那么任彦群和秦美云就是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溺爱。
他们夫妻二人毫不夸张地讲,就是把整颗心都放在了任尔的身上,在秦美云心里唯一的遗憾就是,为什么任尔不是她亲生的。
只要是关于任尔的,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但这份喜欢之下,是任彦群夫妇一直坚守的责任。
也是夫妻二人对他的心疼,心疼他的遭遇,心疼他的坚强。
被抱住的任尔缓缓拍了拍秦美云的肩膀,想要提醒她今天家里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等秦美云放开任尔后,便看见了顾影菲。
她的眼神先是疑惑后的思考,再是惊讶后的确认。
紧接着看了一眼任尔,随后得到了他的点头肯定。
秦美云才敢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大宝在德国一直惦念的人。
可以说她那会儿在德国还未见过顾影菲,但整座庄园里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任尔精心培育的花海,他与小瓜倾诉的思念,还有他闭口不谈却因疯狂想念而留下的泪水。
虽然那时的任尔并不喜欢和他们多交流,可这些秦美云都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得到,感受到自己的儿子在芜江有一位无法割舍的爱人。
顾影菲被秦美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太自然,而后她本想开口介绍一下自己。
但没想到自己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被她有些激动地抓住了双手。
“菲菲,你是菲菲对吧!”
顾影菲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只能不停地点头。
“菲菲,阿姨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让任尔带你回家吃饭,可大宝一直都说你们公司今年在国外扩展了很多业务,还说你要跟着汪焱跑前跑后,忙得很,实在是没有时间。”
秦美云有些兴奋不已,对着任尔露出稍显责怪的语气。
“大宝,菲菲这一次来春阑你怎么都不提前和我们打一声招呼啊,我要是知道今天菲菲来,我肯定就不答应崔太太去听戏了。”
说完就把顾影菲拉到沙发上坐着,这眼睛啊就没从她身上放下过。
“妈,这一次确实是我的疏忽。”
顾影菲看任尔也不反驳一下,她便有些着急地替他解释:“阿姨,今天确实是我冒昧打扰,任尔也不知道我会突然过来,是我事先没和他讲清楚,主要原因还是在我,您别怪他。”
“没事,菲菲,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春阑别院永远欢迎你。”
顾影菲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当她踏进春阑别院开始,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认识她,对她投来的都是善意的笑容。
当看见秦美云穿着白色中式立领大衣从外面走进来时,她衣服上的红色杜鹃花仿佛透着芬芳,让人不觉感到惊艳。
而她进来后开口说话时的腔调,就像是藕断丝连一般的吴侬软语,更是让顾影菲有一种在苏州调里听风雨的错觉。
或许光从秦美云身上的婉约,便能感受到如诗如画的苏州,是古典中的昆曲,是寒山寺的梵音,更是江南绚烂的四季。
秦美云说:“菲菲,竟然都来了,晚上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顾影菲拒绝不了,便唯有点头答应
秦美云开心地朝着吴婶吩咐道:“快,彩霞,快帮我备菜,我今天要亲自下厨。”
吴婶连声答应后,就招呼着赵伯去厨房准备。
秦美云回来半天都没见着女儿,便朝着任远多问了一句:“壮壮,小宝去哪了?”
“还能去哪,这不是尤塔不舒服,小思陪他去药房拿药了。”
“拿药?”秦美云看着任尔,一脸担心:“小塔塔这是怎么了?”
“妈,尤塔没事,就是之前在船上穿得单薄,冷风吹多,冻着了,您不用担心,他们一会就回来。”
秦美云在回家的途中还在想任尔吐血的事,她方才一进来就想要查看他的身体情况,可看到顾影菲后,她便按耐住自己有些担忧的心情。
现在见着任尔没事,她便也没往这上面多嘴。
这么多年了,任尔在她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守节,懂理。
每次的交谈,从他口中说出的字数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从不会多到让你觉得亲密,也不会少到让你觉得疏远。
他更不会向秦美云提出任何要求,但也能时时刻刻尽到做儿子该有的孝心。
秦美云根本不想见任尔这样,她从他第一天进任家的门就把他当亲儿子爱护,可他呢,永远都把自己当外人。
“好,那我先去准备,你帮我多陪陪菲菲。”
任尔点头:“嗯,好!”
秦美云本想换件衣服直接去厨房,可看着任远全身都透着惨兮兮的失落,又看了一眼柜子上没人动过的点心盒。
她笑眯眯走向任远,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点心盒。
“壮壮,你瞧!”秦美云如哄宝宝一样对着任远说:“妈妈今天早上特意给你和小思做的龙井茶酥和布丁蛋糕,这些都是你们最爱吃的甜点。”
“都怪妈妈没早和吴婶说一声,这样你和小思回来也能吃上最新鲜的糕点。”
任远像一只快乐无忧的大金毛,瞬间就被哄好,他有些愧疚地叫了一声:“妈!”
“臭小子,还赌气说妈妈不想你吗?”她一手拿着点心盒,一手抱着任远,不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就像是在给他顺毛一般。
“我知道你每次吃你哥的醋都是闹着玩的,傻孩子,妈妈爱你和哥哥还有小思是一样的。”
任远:“妈,我知道的,都怪我还像小时候一样不懂事。”
“行啦,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些了,你一会开车帮我把你爸接回来,到时候等人齐了,我们就开饭。”
“好,我现在就去。”任远一个飞奔就跑没了踪影,根本不给他妈多说一句“不着急,小心开车。”的机会。
等任远离开后,秦美云笑意盈盈地对顾影菲再次嘱咐道:“菲菲啊,阿姨先去忙,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任尔讲,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顾影菲回以微笑:“好,谢谢阿姨。”
等客厅再次安静,只剩下任尔与顾影菲时,他的心情还未从之前的慌乱中走出。
任尔试探性地开口:“菲菲,我方才在楼上给汪总打了一个电话,我和他说今天让你来任氏接洽后面我们与顶峰第二轮关于德国市场的case,他让我同你说,你早上让人送来的U盘他收到了,还让你在任氏好好工作,不用着急回公司。”
“所以你今天不用有任何的顾虑。如果你实在不想留下来吃饭的话,我可以和我妈说清楚,我们现在立刻就回龍隐别墅。”
“任尔,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其实我就是怕耽搁一上午,下午回公司不好和汪总交代,不过这个事你已经帮我摆平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阿姨留我吃饭,我实在是受宠若惊,我很喜欢春阑别院,也挺喜欢你的弟弟妹妹。我只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见你家人,心里有一点紧张罢了。”
“没关系菲菲,有我在你不用紧张,就像我妈说的那样,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顾影菲脸上浮现了一些浅浅的笑意,随后点了点头。
“菲菲,我刚刚打电话也没能好好陪你逛逛春阑别院,你有没有想看的地方,我现在可以陪你去。”
顾影菲似乎没有考虑,伸出手便指向窗外,说:“那我想去外面那座亭子里看看。”
任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答应道:“好啊,我陪你去。”
天上的细雨依旧洒满整片天空,他们一起走到正院的休闲平台,随着俩人打着伞一前一后走上一条长长的石板曲桥。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影菲看见眼前的植物造景与假山流水,因为天气阴沉使得这里的绿植都有一股草木独有的清新。
周围的草色随着雨水而变得深沉,就在此刻她停下脚步,举着伞回头看了一眼任尔,他黑色的眸子在一片片薄雾中显得格外的深幽,好像一潭深墨色的死水,平静到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他这样的状态让顾影菲非常的难过,但在这份难过之下却不禁让她疑惑丛生,以他这样幸福的家庭,以他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以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所有人,怎么看,怎么都不该让他的性格里始终充斥着灰色。
像天地初开的混沌,克制冷静的灰色。
像深夜里黯淡无光的大海,因为距离,让他显得更加遥远。
走过石板桥,他们来到亭前,顾影菲抬头看了一眼亭子上的牌匾,还默默地顺着牌匾上的字读了一遍:“今—朝—亭。”
她望向任尔,疑问道:“这亭子的名字倒是别具一格,‘今朝’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今朝看花花欲落?亦或是想表达其他?”
古人给亭子取名都包含了特殊的意义和一些当下的心境。
如北京的陶然亭,得名于白居易的“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这座陶然亭在古代更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如滁州的醉翁亭,由欧阳修命名,而他那篇最著名的《醉翁亭记》便是在此亭所作,而后流传千古。
还有杭州的明珠“湖心亭”与长沙岳麓山的红叶情“爱晚亭”,这四大名亭都各自承载着各朝各代文人的情怀。
所以当顾影菲看见“今朝亭”时,她就被这个亦古亦今的名字所吸引。
任尔说:“这亭子的名字是我爸取的,‘今朝’二字或许他是想表达,莫回头望归路,步步前行步步新。可能也包含你说的这两种意思。总归是想告诉我们别总活在回忆里要向前看,应当过好每一个‘今朝’,从而遗忘伤心的‘过往’。”
任彦群将春阑这池中的亭子取名为“今朝”,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昔日的不堪,昔日的伤害,昔日的痛苦,都不该时刻铭记,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条命如果不是被单修钧所救,那么他不敢想象,他最爱的家人,他辛苦半生创立的公司,在他死后,肯定一个个都会遭到陈丘山残暴的毒害。
这也是为什么他被救后,便一直呆在德国不再踏入芜江的原因,因为他要留着命,保护家人,守护公司,更要肩负起责任,救活单修钧唯一的儿子。
他希望拥有新生的任尔也能这样,不要再想着报仇,不要再想着过去,还有命能活着就该向前看,哪怕回忆里有再多的不甘,都要狠心放下。
只有保住这条命,往后的一切才都有可能。
所以“今朝”一词便如此得来。这其中有好的愿望,有新的希望,更有无数期待。
他希望单郁亭这个身份随着他身上被烧灼的绷带一样都该化为灰烬,那么任尔才能有全新的开始。
顾影菲收了伞,走进了今朝亭,她非常赞同任董的话。
“我觉得任董说的对。人生啊,有意外,有遗憾,有挫折,只有过好这日出日落的每一天,才能不负韶华,永恒虽看似遥远,其实就在美好的当下。”
任尔看着她说完后嘴角留下的苦涩,他便知道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在这一刻,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将手臂抬高,他爱惜她,想要在这空无一人的亭子里紧紧拥抱她。
可真到把手举起来,快要接近她的时候,他又胆怯了,因为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意外让她有了愁乱的心事,也没明白方才她那双冷情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
顾影菲知道他想摸自己的脸,她一直在等,等着他的主动,但为什么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在任尔伸出手掌的几秒之内,他们两个都做了许多的思想斗争。
到最后,任尔还是选择将手默默放下。
可这一次顾影菲没给他机会,当他想要收回的那一刻,她抓住了这双想要退缩的手,主动让他的手掌贴合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手指好长,手心好热,顾影菲闭上眼睛能够深刻地感受到,他每一个指节每一条掌纹,都在诉说过往。
而这些过往竟都是痛苦不堪的。
任尔没忍住叫了她一声。
顾影菲问:“任尔,你……你有没有什么话……”
“菲菲,我们要不要一起喂鱼。”他打断了她的话。
顾影菲先是有些微愣,任尔的态度让她不再想要迫切地追问了。
至少不是今天,有些话,他不愿讲,没人能逼他。
她随后点了点头。
任尔放下触摸她脸颊的手掌,走到茶案的另一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两包鱼粮,然后递给了她。
他们两个坐在亭子旁的美人靠前,顾影菲把双腿从靠椅间宽大的缝隙中穿了进去。
脚下就是别院最中心的池塘。
她看着池塘里大大小小的锦鲤四散地游来游去,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鱼粮撒了下去。
瞬间还在四散的鱼儿一股脑地朝顾影菲快速游来。
每一条鱼都张着嘴在非常拥挤地抢夺着食物。
顾影菲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晃悠着双腿,慢慢地说:“任尔,我姐姐家也有养鱼,我姐夫和我说,他每次从医院回到家,不开灯坐在沙发上,看着鱼缸里五彩缤纷的小鱼游来游去,他觉得特别治愈。有时候姐姐不在家,小安在学校上课,他就自己一个人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流动的生命。他很享受那一刻属于自己的空白时刻,放空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我姐家的造景鱼缸我见过,那是我姐夫特别设计的,简约中又不乏深意。唯一比较可惜的就是我姐家的鱼总是活不长。那些小鱼特别娇气,有时候缺少氧气会死,有时候食物喂多了也会死。”
“虽然那一缸鱼都非常美,它们游动起来如梦似幻,可我想哪怕是人类将自己设为上帝,为它们建造再贴合自然的环境,它们也会觉得压抑,对比这些锦鲤,那些小鱼被困于方寸之间,终生不得自由。”
顾影菲想把自己家里关于养鱼时她得到的一些感悟分享给任尔,就这么叽叽喳喳,一下子输送了好多。
任尔从她的话中,听到好几个让他恍然大悟的关键性线索。
他喃喃重复道:“被困于方寸之间,终生不得自由?”
顾影菲回答:“对,被困住,被枷锁,被剥夺,在那些小鱼的心里,应该有无数次想要脱离似牢笼一样的鱼缸,可现实就是它们离不开水。”
任尔随后继续重复:“将自己设为上帝,为它们搭景造物?”
顾影菲往池塘里又扔了一把鱼粮,看着他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话。
她不解,任尔现在想的和自己说的是一个事吗?
但不解归不解,可她还是依旧不停道:“就是往鱼缸底部先铺满沙石,然后在中间放上一根很有造型感的沉木,在鱼缸周围搭配一些假山啊,水草啊,再打一些灯光,营造出静谧,孤寂的神秘效果。”
“在那样空旷,寂寥的环境里,小鱼的游动就更加能抚慰人心。”
对啊,他怎么会没想到呢,硕安建工四十六层上的建造不就是一个巨大的造景鱼缸吗。
满地的白色沙石,中间有一根巨大的沉木,带有波纹的窗户,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仿若湖底深渊。
溪流造景,湖底沉木。
枯木逢生,求燕归来。
那么为什么没有用代指的物品来比作湖底的“游鱼”呢?
既然没有,那会不会“游鱼”就是她本人?
失去自由,被捆绑,被封印,想要脱离但无可奈何。
那绘画精美的纸鸢又有何意,难道纸鸢也泛指一个人?
她在悼念一个已经死亡多年的人?
顾影菲看着任尔在沉思中微微蹙起的眉头,关心道:“怎么了,任尔。”
“没事,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飞鸟和鱼能够相爱吗?”
“飞鸟和鱼相爱?”顾影菲认真思考。
“我想,应该可以吧,但这份爱情一定会非常艰难。”
“难道就因为它们的爱情不能容于世间,即便在一起也注定没有结果?”
顾影菲摇了摇头,她其实也并不清楚。
“或许当爱情来临时,爱意汹涌澎湃时,翱翔天空的飞鸟想要折断自己的翅膀,而潜畅水底的鱼儿想要拥有一双翅膀,它们的举动都只为冲破束缚,唯爱不可辜负。”
“当然还有一种更加残忍的爱,飞鸟诱惑鱼儿,只为抓住它,只为引诱它,然后一口将它吞掉,只因鱼不该爱上鸟。”
所以,在那个人的故事里,是被浪漫华丽的文字填满,还是将残忍的吞咽设为不可更改的结局?
四十六层上是一场关于爱情的祭奠。
难不成那人的恨意最根本的来源是“爱?”
她把菲菲当成了自己的敌人和仇人。
可这份敌意又是从何而来,在任尔的记忆里,五年前没有,他相信这与她不曾相见的五年里也不可能会有。
这个人的行为逻辑实在是难以捉摸。
不会真像刚刚渭城哥所说的,她是个……?
不行,绝对不可以,只要有他在,不管那人是吸魂的鬼怪还是吃人的恶魔,她都绝无可能有机会伤到菲菲分毫。
顾影菲看任尔面容忧思,双眼看着正前方,手指从袋中拿出鱼粮,就这么一粒一粒地扔在池中。
顾影菲凑近,小声朝他问道:“任尔,如果你是一条鱼,你会爱上天上遥不可及的飞鸟吗?”
“不会。”任尔很肯定地说:“在我的世界里,我只会认定一种爱情,当我有机会得以看见这世间最纯净清澈的眼眸时,我便知道真爱由此诞生,而我这辈子就只会爱她,也非她不可。”
说这段话的时候,任尔紧盯着顾影菲的眼睛,仿佛在借着这句话对她深情告白。
当然顾影菲也听出来了,她脸颊逐渐升起红晕。
“任尔,你怎么耍赖啊,你说的和我问的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任尔听她的话中含有羞涩,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浮满全脸。
“任尔,你的母亲一定很漂亮吧!”顾影菲看他好像很开心,脸上的面容也放松了许多,便漫不经心地问了这么一句。
“如你所见呢?”
“秦阿姨当然好看啦,讲话时的声音也很好听。而且我觉得小思的眉眼和秦阿姨长得特别像。”
就是这一句让任尔意识到了不对劲,而且他身上的伤疤开始有了小幅度的跳动,这是一个很不好的预兆。
任尔:“那么你是想问?”
“我是想说,你长得这么帅,那你的亲生母亲肯定也很美很美吧。”
方才顾影菲忽然想起任远给她看的全家福,她在那些照片中细细翻看,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任尔长得一点也不像任董。
任远的长相倒是有照片中任董年轻时的影子。
以任尔这般优越的面容,立体深邃的五官,肯定是遗传了他的生母。
很早之前在月照西雾她也从任尔的手中看过他们一家的全家福,那时候她根本没听过那个传闻,便也没往这方面留意。
“我母亲……”任尔忍住内心抽动的情绪,说:“我母亲在好几年前就去世了。”
任尔没有任何迟疑,选择将实情告诉她。
这世上有一种毫无破绽的谎言,那便是坦诚下的真话。
因为真话也可以似麻药一般,能让人短暂性地放弃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