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碎光透过绿枝繁茂的香樟点点缀在玻璃上,折射出陆离斑驳的颜色。

    她趴在课桌上,脑袋换了个方向,耳边隐约传来蝉鸣。她睁开眼,一袭清风吹来,拂开挂在耳际的短发。

    “艾婴骅!”

    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她站起来,撑在窗台边往外探。

    “艾婴骅!”

    她模模糊糊看见对面的树下有人影攒动,周身白衫,金发闪闪。

    这种朦胧的感觉,她很熟悉。

    “你眼镜。”

    她接过来戴上,眼前的世界瞬间清晰明亮起来。

    “朱溪?”

    朱溪坐在她身旁笑着说:“平时多爱护点眼睛,少刷点题吧!”说完,她起身跑向门外,搭在简灿文肩膀上有说有笑地走了。

    “艾婴骅!”

    她转向窗外,终于看清树下那人。

    是郑宇。

    他出院了?她心里冒出一连串问号,但看到郑宇充满活力的样子,她开始庆幸,还好他痊愈了。

    午后的风掠过树梢,枝叶颤动。他头顶的碎发似金丝浮动,一阵鳞波。郑宇挥起两条长臂,一跃而起,生怕楼上的人看不见。

    她探出头,郑宇正好瞥见,嘴上喊得更大声了,“艾婴骅,你快下来!”

    郑宇还是那个郑宇,总是爱指使人!

    她刚从楼道里下来,郑宇就从对面的树下跑过来,猝不及防地将她搂进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着实把她吓一跳,她挣扎着问,“郑宇你干嘛?”

    郑宇揽住她的肩脊,侧脸贴在她头上。金发和黑发混成一簇又一簇,仿佛夜空中与黑暗缠绕的星光,璀璨耀眼。

    “艾婴骅。”

    他轻唤她的名,吹出来的气息柔柔挠她的耳廓。

    “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艾婴骅微微扬起头,望着叶隙漏进的金光,记起那天林荫小道上飞下来的金发男生。

    “那天,你被安保部的人追了大半个校园。你欺人年老无力,在前头跑得像阵风。”她说着说着,莫名笑起来。

    郑宇摇头,“不是那天。”

    “那是哪一天?”

    “我比你记忆中更早遇见你。”

    “什么?”

    艾婴骅推开郑宇的怀抱,眼前的人竟然不是郑宇。

    她吓得连忙退后,却被拦腰拉住。

    “蒋昊南?”

    他嘴角轻蔑勾起,伪装不了半点的讥讽挂在那两条丑陋的疤上。

    “艾婴骅,你怎么那么自私?”

    艾婴骅用手撑在他胸前,想要借力推开。谁知蒋昊南臂弯一收,把她压进怀里。

    他晃着那张可怖的脸凑近她。

    她第二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疤,发觉有些不同。他的脸似乎新生出血肉,使得伤痕肉眼可见地变浅了。

    她竭力挣脱,“你放开我!”

    蒋昊南把脸拿开,笑道:“放了你,我的努力就白费了!”

    话音刚落,他收回手臂,艾婴骅似自由落体坠下。

    癫狂的笑声渐渐远去,绿叶、阳光、晴空……

    她身体抽搐了一下,猛然惊醒。

    “世茉小姐?你怎么了?”

    她坐直身体,浑身瘫软,眼神惊慌地望着跟前的周叔。

    “是做噩梦了吗?”

    她抖着手把头发挂到耳后,指尖沾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早说了,有些人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你甩都甩不掉。”

    郑宇拨着盘里的青菜,冷冷地望着她。

    她倒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我、我说什么了吗?”

    郑宇舀了一口米饭塞进嘴里,叽里咕噜地讲,“你喊朱溪了。”

    “没了吗?”

    他把饭吞进去,“没了。”

    她记得,还梦到了别人。有个人,还想要她的命呢!

    还好只是个梦。

    她站起来,或许是起猛了,眼前又黑了一阵才亮起来。

    郑宇说:“你别来了,这里有周叔在,你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郑宇说得那么没用。

    “这话就不对了,你的头可是我帮你擦的。”

    郑宇无语,“我都已经没头发了,擦个光头难道比擦脸费劲了?”

    好像确实没什么。

    “行了,别整天往医院跑了。有时间多上上课,你明年不是还要高考吗?”

    这话从一个天天逃课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

    “哼,你有什么资格劝学?你自己都天天泡在网吧,现在叫我回去上课,我才不听呢。”

    “喂,你别不知好歹。你就是看我跟你斗不了嘴了,整天存心来气我是吧?”郑宇眯着眼,靠在床板上,嘴里嘀咕着,“大小姐,快走吧。”

    “郑宇。”

    他一睁眼,宋世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

    “你答应了,要帮艾婴骅找‘远方的雪’。还有那张调用记录,你都忘了吗?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查的。”

    郑宇皱皱眉头,把被角往上拉了拉,“起来,你坐到了。”

    “哦。”她乖乖站起来。

    郑宇钻进被子里躺下,背对着她。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没听见动静,就又偷偷爬上床去偷看郑宇。

    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见他没反应,才失落地从床上下来,自言自语道:“我也不是非要赖上你,只是希望你还能像以前那样。人是讨厌了点,但健健康康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多好呀。”

    她轻手轻脚关上房门,郑宇从被子里现出眼睛,透过观察窗看见宋世茉背靠着门,埋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从医院出来,想起郑宇的话。学校确实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了,郑家倒下了两个人,宋清远和郑雪遥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所有事都赶在了一起,乱七八糟。

    她仰头,松了松颈椎。

    虽然烦心事很多,可生活还是要继续。就算春天不来,我自迎光绽放。

    “据气象台预计,未来一周浅湾市将大幅度降温,不排除局部出现降雪。出行应……”

    宋世彬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关掉广播,转而问她:“郑宇他还好吧?”

    脑癌晚期,怎么可能会好?

    那天消息传回金洲港的时候,郑雪遥缩在保姆怀里哭了好久。保姆一边擦她的泪,一边抹自己的眼,两个人不知道几点才睡下。

    郑家祖孙三个,现在只剩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郑雪遥了。有时真不知道,告诉她郑宇生病的事是对还是错。

    “医生只说控制病情,其他的要靠他自己。”

    宋世彬握着方向盘哀叹一声,“我以为那天晚上他只是送你回来淋了雨,谁知道这么严重。唉,认识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他这么脆弱。”

    她睨着看了一眼,倒想知道,事到如今,宋世彬这话到底是惋惜还是窃喜。

    “对了,前几天碰到体育部那三个小孩,说,你叫他们帮忙了。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身子往后一躺,懒懒地回,“没什么,就一体力活。”

    宋世彬暗暗瞄了副驾驶一眼,方向盘打向左边。

    “他们说,碰见蒋昊南了。”

    她坐正身子,看着前方,沉默了很久。

    车里静得只听见转向灯的声音,“哒哒哒……”

    宋世彬看向头上的后视镜,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注视前方。但很明显,眼神的焦点并不在某个物件上,更像在思想的世界里。

    他只好尴尬一笑,假装淡定的破冰者。

    “我就说嘛,那人早死了,怎么可能是他?肯定是他们搞错了。”

    这时,她回过头来问宋世彬,“你们为什么欺负他?”

    宋世彬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我说,蒋昊南,你为什么要欺负蒋昊南?”

    宋世彬冷下脸来,开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说话。

    驾驶室里的气压再次降低,香薰挂件在半空摇摇晃晃,散出淡淡香味。

    天是墙灰色的,光线阴暗。

    宋世彬停稳车子后,拉下手刹。

    兄妹两人就那么静静坐着。

    “忌妒。”

    她不知道宋世彬在说什么,还只当他在说其他事。

    “因为嫉妒他。”

    蒋昊南成绩确实好,但宋世彬的好胜心也没强到要置人于死地的程度吧?

    宋世彬松了一口气,说:“所有人都知道蒋昊南和郑宇是学霸搭档,他们一起学习,一起补课,周末还能一块儿打球,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是很多人不知道,蒋昊南喜欢郑宇。”

    他的眼神很奇怪,突然多了股狠劲。

    “那关你什么事儿?”

    宋世彬低下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露出青筋,昏暗的光线将他衬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他冷冷道:“他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她轻轻推上车门,迎面一阵大风,吹得她思绪漫飞。

    这个世界上,最恨郑宇的人是宋世彬,最痴迷郑宇的人是宋世茉。在刚刚之前,她一直这么以为。可现在看来,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正当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手机响了起来。

    “世茉吗?”

    “哦,白老师。”

    “郑宇的事我听说了,他还好吗?”

    “还行吧,病情暂时控制住了。”

    “郑先生呢?”

    “老样子。”

    白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世茉啊,你陪郑宇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无人机学会……”

    催债的上门了!

    她知会白老师的意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呵呵,白老师,我记得!这周吧,这周保证运到学校。”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白老师在电话那端已经等不及地欣喜若狂起来,“哎呀,世茉,你真是太贴心了,送货上门都考虑到了。我说呢,你就算忙着照顾男朋友,也肯定不会忘记答应老师们的事。”

    “谁告诉你我在照顾男朋友?”

    “你和郑宇交往的事全校都知道了呀。”

    “什么?”

    和郑宇交往的事是她编来骗孟家兄妹的,怎么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和白老师简单告别后挂断电话,她回头望向停车场,见宋世彬靠在车头抽烟。白雾袅袅升起,连绵在远方的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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