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乌云密布,闷雷滚滚。不久,便下雨了。

    夙月倒是喜欢这样的天气,赶走了些许的闷热,午间的小憩一下子就被无限延长。直到她醒来,天已然快黑,雨声却还在。那淅淅沥沥的雨,让前尘往事又开始蠢蠢欲动,翻涌而上。

    夙月突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下定主意,打算出外走走。

    她从来都只当自己是个过客,生怕在这爵爷府里留下什么属于她的痕迹。可是现在,她想看一看,这个地方。这个生活着她爱的人的地方。

    爵爷府并不奢华,但是那种写意的自在,却让夙月感到无比的舒服。仿佛一草一木,都会说话,都有生命。夙月抚摸着所见的一切,心里想象着,流采和流景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

    就是再惬意,到底也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他们的命数,还不都是掌握在那个叫封阑的人手里。来去,从来由不得自己。

    夙月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雨下得不大,因此她并没有打伞,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奔来跑去的丫鬟和家丁。如今应是晚膳时间了吧,可夙月却没什么胃口。

    隐隐的,夙月似乎听见了舞剑的声音。

    她好奇地向传声处寻溯,却不料闯进了一片木槿花林中。只是那剑声越发的清晰,可雨却也越大,夙月的衣裳很快便被雨滴打湿。

    “你这小屁孩,疯了?”夙月见竟是流景在雨中练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解开外衣,想要替流景挡雨。

    岂料流景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手中的剑飞舞着,容不得夙月靠近。

    幸好流景毕竟是个五岁的小屁孩,剑术倒不十分高明。否则夙月这样强行靠近,非得被流景刺伤不可。

    夙月瞧准时期,一把打掉了流景手中的剑。

    “发什么疯?”夙月对流景吼道。

    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生气的心疼,气自己没有早一点过来。

    “要你管!”流景试图挣脱开夙月。

    夙月一只手将衣服撑在流景的头上,不让他淋雨,另一只手则连拉带拽地将他拖到屋檐下。

    可那流景的力气也是大得很,让夙月费了好一番功夫。

    “不许动。”夙月狠狠地瞪了流景一眼。

    流景见夙月是真的生气了,气焰倒也弱了下来。只是嘟着嘴,低着头,站在一旁。

    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来,转瞬间,似乎又更大。夙月全身几乎湿透,却舍不得让流景淋上一点雨。

    世界安静地仿佛只有雨声。

    夙月和流景都没有说话,互相怄气。

    “你怎么会来这里?”过了好久,流景兴许是觉得有些闷了,便先搭起话来。

    “我不来这里,你是不是就可以淋个痛快了?”夙月责怪。

    “要你管!”流景小声地嘟囔道。

    “不管就不管,你现在就出去练剑。生病了活该。”夙月明明已经心疼得快要死掉,却还是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这对母子,连性格都是一样的别扭。

    “你让我去,我偏不去,我才不听你的。”流景看了一眼夙月湿透的衣裳。

    “你这小孩,性格真让人讨厌。夙阳性格这么好,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像他?”夙月气结。

    “夙阳,夙阳,你那么喜欢他,那你去找他好啦,管我做什么。”流景一听夙月这么说,突然就来了脾气。

    “行行行,不管你就是了。再也不管你了。”

    两个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夙月说完,便开始懊恼了。他不过是个孩子,自己竟然对他这么凶。

    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他,这才刚见面,自己竟然就对他恶语相向。

    夙月越想越后悔,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眼看雨渐渐停下,流景没有跟夙月打招呼便气鼓鼓地走了,只留下夙月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流景倔强的背影。

    都怪她,都怪她……娘亲这两个字一定在流景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吧。他的脾气这样古怪,夙月实在是难辞其咎。

    流景,毕竟,没有享受过一刻的母爱……

    夙月还在走神,流采却已经站在了跟前。

    “小师父,犬子方才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流采似乎一直都在,只是没有露面罢了。

    “爵爷什么时候来的?”夙月见是流采,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愿与他靠的太近。

    “实在抱歉,无意偷听,却还是将你们的对话尽数听去了。犬子行事的确有些怪异,但心性不坏,望小师父见谅。”

    夙月本无立场说什么,但眼见流采对流景已到溺爱程度,实在不得不提醒。

    “虽说心性不坏,但若爵爷一直纵容溺爱,只怕终是弊大于利。所谓严师出高徒,父与子应该也是如此道理。”夙月毕竟是流景的亲娘,当然不希望流景走歪路,可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流景眼中的外人,管不了多少。

    “小师父说的我都明白。”流采叹了一口气。

    “那爵爷为何……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不忍。”流采站在了夙月的身旁,比夙月还要高出一个头。

    不忍。

    “因为不忍心,所以给他最好的,不忍骂,不忍打。”夙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夙月的理直气壮渐渐地弱了下来。

    她欠流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景儿似乎很喜欢小师父。不知小师父可否接受在下之托,不要厌烦他。景儿这孩子,从小失去娘亲之后,便不愿与女人相处,即便是玉溪也很难与他亲近,他的衣食住行也全由家中男丁伺候。”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流景竟然对娘亲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

    心中的愧疚之感更甚。

    她怎么会拒绝,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只是后悔,后悔当初不该一走了之。到底是太年轻,不懂什么是责任,不懂什么是承担。

    “爵爷放心,贫尼一定尽心尽力。”

    “那就有劳小师父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况且你又全身湿透,可不要染了风寒才好。我送你回去吧。”流采见夙月浑身湿透,眉头微蹙。

    夙月原想拒绝,但终是没有。

    她只是战战兢兢地跟在流采的后面,偶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侧脸。

    他仍是流采,她已不是夙月。

    相见不相识,这是她披着别人的皮囊生活五年的代价,是她不顾一切,一走了之的代价。

    然而,由于天色过于昏暗,夙月一时失神,竟被石子绊倒,眼看就要一头栽到地上。

    倒是流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夙月。

    夙月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流采。流采于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如今,两人却隔得这么近。

    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夙月的心跳不寻常地跳动着,砰砰砰砰砰……

    她快速地推开了流采,生怕让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异常。夙月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心跳,可以跳得这样快。

    “小师父没事吧?”流采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夙月如今是出家之人,现今又是孤男寡女的,也难怪夙月会急忙推开他。

    “没事。”

    见夙月没事,两人便继续走着。只是这回,流采有意识的与夙月保持距离,走得稍微快了些。夙月也不急着追上去,只是不紧不慢的在身后跟着。

    为了防止方才的事情再次发生,夙月这回倒是走得十分谨慎。

    过了好一会儿,夙月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流采未进院门,便先走了。

    夙月走进院里,却不料,住所内竟然灯火通明。

    她原以为是丫鬟给她送吃的,却不料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玉溪。

    “我听说小师父淋了雨,便送鸡汤过来。”玉溪似乎有点不高兴,夙月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多谢姑娘。”夙月道谢。

    “小师父既然淋了雨,就快些洗澡更衣吧。我就此告辞了。”玉溪也是个性情中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我听闻静安寺不仅注重弟子的武功修为,更注重寺内弟子内在修行。想必小师父身为静安寺大弟子,自然也是众弟子之典范。”玉溪话里有话。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夙月自然听得出玉溪话语中的含沙射影。

    “爵爷温润如水,待人宽和,又相貌堂堂,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寻常女子对他心生爱慕,实在是无可厚非。只是,爵爷如此优秀,又岂是庸脂俗粉能高攀得起的?”玉溪说话倒是丝毫不留情面。

    “姑娘这样说,可是因为也对爵爷心生爱慕?”

    “心生爱慕又有何用。他心中已有佳人,这辈子,恐怕都只能是那个人。我只是好言相劝,不愿小师父你,与我踏进同样的泥沼。你看他的眼神,就是别人不懂,我也能懂。”

    毕竟是过来人,夙月对流采的心思,玉溪又怎会看不出来。

    就算夙月如何隐藏,费尽心思骗过了自己,难道就真的瞒得过全天下的人吗?

    “多谢。姑娘的话,贫尼都记住了。”

    玉溪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夙月关上门,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热腾腾的鸡汤,始终没有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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