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思来想去,还是想给流景做点什么东西。虽然流景大概什么都不缺,但夙月还是想做点什么,不然她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方想起,曾听下人们说过,流景似乎也是有不安睡的毛病。习原曾经教夙月制作过一种安神药,对她倒是没什么作用,但愿能让流景好睡些吧。
虽然五年来一直深处深山之中,但夙月的手艺还是在的。因此制起药来,倒也还算是得心应手。夙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精心缝制了一个小香囊,并小心翼翼地将安神药放了进去。
这种淡淡的清香,但愿流景会喜欢吧。
夙月拿着香囊便去找流景了,但流景没见着,倒是在半路上遇着了流采。满园的青草古树,仿似都不及他清新宜人。虽不再着白衣,那份神采也是从未变过的。
“爵爷。”夙月低下头,闪到道路的一侧。
没想着,流采竟然顿了下来。
“多谢。”声音轻的像一片云。
待夙月抬起头来,流采已经走了。那瘦削的身影,倒是怪孤单的。他似乎从不喜欢被人跟着,每次见他,都是一个人。
大概是他已经知道了昨晚流景睡在她屋里的事了吧,夙月摇摇头。谢什么,是她应该谢他才对。这么多年,都是他在视如己出地照顾流景啊。
夙月一路问路,才找到了流景的房间,但家丁却告知她流景不在此处。不知怎的,夙月竟走到了上回流景练剑的那个地方。还未走近 ,夙月便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剑声,才知道流景果然是在此处。
“不错,还挺勤奋。”夙月站在一旁笑着看流景。
流景起先并未注意到夙月,此时听见她的声音,便也停了下来。
“偷看我练剑。”流景冷哼一声,人却已经走到了夙月的跟前。
夙月俯视着流景肉嘟嘟的小脸,本想狠狠掐一顿,却还是忍住了。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夙月戳了戳流景的鼻子。
流景踢着地上的石子,气势似乎稍稍弱了些:“你来这干什么?”
“手摊开。”夙月笑道。
“不要。”岂料流景竟还不领情,甚至把手往身后放。
“叫你摊就摊嘛。你这小孩,怎么这样麻烦。”夙月一把扯过了流景的手。
却不料流景抽痛一声。
夙月这才看清,流景的手,似乎是被烫伤了,红通通的。夙月的动作不禁放轻了些,生怕弄疼了流景。
“怎么会这样?”夙月的脸瞬间阴云密布。
不是她变脸快,可任是哪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烫成这样,岂能不担心?
“要你管。”流景想要甩掉夙月的手,却没有成功。
“你跟我来。”
“去做什么?”这次流景成功甩掉了夙月的手,站在原地不肯动。
“去给你上药啊,你这伤不好好处理,非得留疤不可。”夙月皱着眉头,心中气结。这孩子的脾气究竟是像谁啊。
“爹给我上过药了。”流景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他明知道你受伤,还让你练剑?疯了不成。”夙月也是心疼流景。
“不准你说爹!我是瞒着爹偷偷练剑的,何况不就是烫红了点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流景似乎也有些生气了。流采于他,是永远不能被诋毁的存在。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流采颇有微词。
“你……”夙月一时说不上话来。“你那是小伤吗?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别说了,我不练完剑,是不会跟你走的。”流景说完,便转身继续练剑去了。
夙月虽与流景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他的臭脾气。他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人而改变的。如此看来,夙月也只好等流景练完剑再做打算了。
但她心里当然不是滋味,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原来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有多心疼。
这一上午,夙月都十分的忐忑。看着流景飞快舞剑的身影,心里既欣慰又着急。
“好了。走吧。”流景此时满身大汗,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他看见夙月等了他一个上午,连说话的语气似乎都变得亲和了些。
夙月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住处走。
这回流景却变得异常的听话,不但没有甩开夙月的手,还任由她这样牵着。
夙月急的三步并作两步走,恨不得自己会飞。如今只怕流景烫伤的地方被汗水浸湿,恐怕该是火辣辣的疼。幸好夙月随身还带了些药膏,如今能正好派上用场。
“怎么样,疼不疼?”夙月小心翼翼地给流景上着药膏,生怕弄疼了他。
流景倒是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夙月。
“你看着我做什么?”夙月被流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他了,下手越发得轻。
“没什么。”流景低下头,不再看夙月。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固执,一天不练剑又如何。就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小孩,非要折磨自己。”夙月嘴上虽然怪罪,但心里却是心疼的不得了。
“不行。一定要练。”流景丝毫不为所动。
夙月摇了摇头,心想流景决定的事,果然不能轻易改变。她小心地将流景的伤口包扎好。
“为何执意要练?”夙月包扎的动作很轻,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我要变得强大,才可以保护爹。”流景小小的脸庞上,竟然出现了寻常孩子脸上从不曾出现过的坚毅。
夙月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流采与流景如今身在丰国,虽是表面风光,只怕暗地里还是要受气,要遭人白眼。夙月只是觉得难得,流景小小年纪,心里却是懂事的。看来夙月真的是对流景了解得太少,才会误以为他被宠坏了。
“你爹武功这么厉害,哪里需要你保护。”夙月摇头叹道。
“你怎么知道爹会武功?”流景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夙月瞧。
夙月倒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打算搪塞过去。
“我听下人说的。”
“爹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一身武艺。”流景皱起眉头,看夙月的眼睛仿佛一把利剑。
这小屁孩,还真是不好对付。夙月这下,恐怕不用再担心他被人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很不错了。
“哎呀你烦不烦,我好歹也是江湖中人,你爹会不会武功,看一眼就知道了。”夙月见自己就要露馅,连忙圆谎。
“江湖?那一定是个自由的世界吧?”流景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夙月曾听人说过,上回流景跟着流采出门,是他第一次踏出爵爷府。他与流采,其实与被人软禁无异。夙月也甚是心疼,流景小小年纪,便没了自由。想想自己,起码还有一个快乐且无拘无束的童年。
“你有完没完,处理一点烫伤还要这么久。爹还等我吃饭呢。”流景又回到了咄咄逼人的模样。
也许,这一切,都是他不愿受伤而强作的伪装吧。
“你等等。”夙月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从怀里掏出了早上缝好的香囊,放到了流景的手心。
“这个,送你。”夙月笑道。
“这是什么?”流景歪着脑袋。
“香囊啊,他们说你晚上睡不好,带上能好睡些。喜欢吗?”夙月摸了摸流景的头。
“丑死了。”流景嘟囔了一声,却又飞快地将香囊藏进了怀里,生怕被夙月抢回去了似的,一路小跑出去了。
夙月摇了摇头,对流景的性格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不多时,夙月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想来今天早上,急着给流景做香囊,倒是连早饭都没有吃呢。今儿个,厨房的人送吃的似乎也晚了些。以往这个时候,早早便有人给夙月端来鸡汤。自从那日淋雨之后,她的吃食便顿顿都有鸡汤。鸡汤滋味虽鲜美,但若是顿顿都喝,也是会腻的。
“玉溪姑娘。”
今日不知是什么风,竟然是玉溪给夙月送吃的。夙月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怎么?就这么不想见到我?”玉溪嘴角微勾。
“不不不,贫尼,只是有些惊讶罢了。”看着桌上的那碗鸡汤,夙月不禁有些反胃。
“是吗。”玉溪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贫尼那日虽淋了雨,但如今已无大碍,倒不必日日送鸡汤过来。况且出家之人本就碰不得荤腥。”夙月委婉地说道。
但玉溪却仿佛没听见似的。
夙月见她并不作答,也只好在一旁干笑。
“小景他似乎很喜欢你。”玉溪笑了一声,对夙月的敌意明显弱了几分。
“是吗。”夙月继续干笑。
她还真看不出来玉溪究竟是怎么看出流景喜欢她的。流景那张臭脸,简直一百年都不会变。
“小景是从来不让女人碰他的,即便是我,也从来不能靠近他半分。”
“是吗。”夙月词穷的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
她才想起,今日自己自作主张牵了流景的手。想来,大概是被玉溪给撞见了吧。
“难得小景愿意依赖你,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可惜,祈福大典之后,小师父你便要离开,只怕小景又要伤心了。”玉溪叹了一口气。
夙月看得出来,玉溪对流景也甚是疼爱。
可难道,夙月就舍得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