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志美的手术很成功。
本来也只是小手术。结束后东方仗助高兴地出来和白石弥希报告好消息,还一并说起了虹村形兆的后续——他毕竟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做出这些事的原因也已经查明了。”东方仗助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找到能杀死他爸爸的人……因为DIO的原因,他爸爸变成了怪物。”
“那他爸爸现在?”
“虽然已经无法交流了,但他爸爸一直试图拼起一张照片,那是他们的全家福。”东方仗助挠了挠脸颊:“我帮忙把照片恢复了。他爸爸也没有什么攻击性……无论如何,虹村形兆放弃了杀死他爸爸的计划。但他还是要和音石明一样被监管起来。说起来,他的弟弟虹村亿泰还是我的好朋友呢。”
“啊——不用担心他!”在弥希略有担心的目光中,他澄清道:“虹村形兆从一开始就把亿泰排除在外,亿泰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正和他爸爸一起生活,没什么可担心的。说说阿姨的事吧。手术很顺利,后续恢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放心了。”
在出院前,白石弥希最后一次确认了妈妈的状态。她的确恢复得很好,虽然还要接着透析,但妈妈的心情似乎毫无道理的平静。白石弥希去的时候她正在画画。当然不是油画,那太麻烦了,只是素描和彩铅。
她已经完成了几幅,笑着塞给了白石弥希:“反正放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拿去吧!”
她拿着难道就有用了吗?白石弥希打开一看,是她的画像。目光敏锐,眉头微蹙,面上带着薄怒,在妈妈的笔下,却莫名显出勃勃生机。
“你很喜欢看我生气吗?”她微微挑眉。
妈妈笑了:“怎么会呢!”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女儿的手腕,这次白石弥希并没有躲。
“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实的。“你对我如此重要,弥希。就像……”
就像我对你如此重要一样。
白石弥希盯着她因病痛和输液而纤细冰冷的手指。皮肤接触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却也奇异地,毫无寒意。这异常的坦诚反倒完全印证了过去她所熟悉的模式。妈妈的确不会自己去寻死了。她如此确信。
那就足够了!白石弥希带着画离开房间,东方仗助正在门外等着。画纸没收起来,他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我能看看吗?”
白石弥希将画纸递给他。
“画得真好!”东方仗助赞叹:“这是阿姨的签名吗?已经是画家的水平了!”
“她以前的确靠画画挣过钱,但那太慢了……还不如把画材卖了来钱快。搬家的时候还省地方。”
“那也太可惜了。”
东方仗助拿着又一张画仔细端详。这次是弥希的侧脸。微微垂下的眼睑将她真正的眼神掩盖,只留下东方仗助最熟悉的那副近乎冷淡的表情。东方仗助看着看着,微笑起来。
他看的明明只是画,那目光却仿佛一并落在她的脸上,她本能地察觉到细微的痒意——她伸手把那副画拿了回来。
东方仗助被抢走了画纸也不生气,他只微笑,平静地望着她,语气却又甜得像在撒娇:“又怎么了呀?”
白石弥希看着他满含笑意的湛蓝眼睛,莫名觉得好像自己才是在无理取闹、恃宠而骄。
“没什么。”她撇开视线,从画里翻了翻,好不容易翻了张没在画她的递过去:“你看这个吧,一样的。”
这张画着窗边的将死之花,花枝低垂,花瓣一半枯萎、一半凋零。
“这又是什么?”
白石弥希仔细看了一眼,从上小下宽,如蝴蝶振翅的花瓣中辨认出:“这是翠蝶花,又叫六倍利。”
他们在医院门口遇到了辻彩。她之前和白石弥希约好了一起去东方宅搬东西。本来没有东方仗助的部分,奈何东方仗助无论如何都要横插一脚。这毕竟是他家,白石弥希不置可否地同意了。
说是要搬家,真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白石弥希的东西非常少。就是衣服,也有不少是东方朋子借给她的。白石弥希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摆出来,分门别类,这件是自己的,那件要还给朋子——
辻彩问:“这件星星的是谁的?也是东方女士的吗?”
“这是睡衣……”
白石弥希将这件宽大的棉质圆领T恤举起来,突然意识到彩说得对,就算说是睡衣,这件衣服的尺寸也大得不像话。非要说的话,这个家穿这个尺码的也只有……
辻彩倚着窗台,撑着下巴,注视着好友,慢慢地挑起一边眉毛。
“弥希啊。”
白石弥希还抓着T恤的一角。因为布料舒服,版型宽松,这件睡衣她经常穿。此时也散发着熟悉的洗衣液香气。
“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她慢悠悠地陈述事实:“你脸红了哦?”
“……”
白石弥希把睡衣放下,动作极慢地捂住脸。
“不想承认吗?因为什么呢?”辻彩的声音如此温柔,却一点也不愿意放过她,像外科医生在做一台手术,极其精密地一层层剥开肌理:“让我猜猜,是意识到很早之前,就已经和某个人超出想象地亲近了吗?这里的重点,是超出想象吧?你那么聪明,又怎么会意识不到呢?那只能是你默许的亲密,以其他名义遮蔽你自己的眼睛——”
“——彩!”
辻彩看着好友叉开的指缝中一抹湿润闪烁的灰蓝色。她一手掩着嘴唇,轻笑起来。
“你之前害怕什么来着?”
“房租……辛德瑞拉……”白石弥希目光闪烁着,慢慢把手放下来。她像辻彩一样双手捂着嘴唇,被阻隔的话音显得模糊不清:“还有爱本身。”
但辻彩还是听清楚了。
“那么现在呢?”
她微微歪着头,像在审视,又像是略感厌倦。时隔多年,她又要目睹好友淌入爱情之河了!上次她所遇见的可以说是深渊,这次又将如何?
“我已经打算搬走,房租不再会影响我。辛德瑞拉的影响也早早结束了。至于……”
她将“爱”这个字眼含糊咽下。
“……已经存在很久了。是的。你说的没错。是我一直在自己骗自己……”
“你所说的欺骗,是哪一部分?”辻彩接着问道:“是他对你,还是你对他?”
“我……”
“——弥希?”
东方仗助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女生收拾衣物,这种涉及隐私的时候最好还是让出空间。这是常识。东方仗助又等了一阵,进门的时候莫名发现弥希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过,辻彩则撑着侧脸在旁边一刻不停地笑。
“怎么了吗?”他眨眨眼,有些迟疑:“……我是不是该晚点再来?”
“不,没事。”辻彩终于笑够了:“你来得正是时候!”
“彩!”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
“……没有!”
白石弥希抿着嘴唇,将收好的一叠衣物交给东方仗助,最上面那件是罪魁祸首,有星星点缀的圆领T恤。东方仗助接过,垂眼不自觉抚摸了一下衣领处星星的图案。于是白石弥希知道了——从一开始他就是知情的!
也是,这根本就是他的衣服,他又怎么可能不知情?白石弥希,她自问,你的智商都去哪儿了,怎么连这个都想不通?
回想起过去无数次穿着这件睡衣,在屋子里大摇大摆走来走去,还无数次穿着睡觉……白石弥希感受到一股无名火,但她又同时明白,那对仗助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那的的确确是朋子小姐亲手递给她的睡衣!从一开始的一开始,他所做的只有缄默而已!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衣服以外其他的书籍杂物都已经封好箱,由东方仗助搬下楼了。余下的也只有这些衣服。东方仗助抱着衣物站在门边,很不愿意就这么让她离开。看着弥希又不知为何突然冷淡起来的面容,他有些迟疑地寻找话题。
“说起来……岸边提的助理的事……你没有答应,吧?”
辻彩默默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
“我答应了。”白石弥希说。
“——诶?!”
突然拔高的嗓音昭示着少年心中的不平静。
“凭什么啊?他明明——他明明对你那样!”
明知道这是东方仗助可能的反应,也明明意识到了自己对他毫无来由的愤懑,白石弥希却并不感到惩罚了他的愉快。反而是细微的酸涩,像夏日的苦果,慢慢地自齿根蔓延开来。
“我知道。”她的声音低了一些:“他给得多,只是这样而已。”
“……”
东方仗助也不说话,抱着衣服呲牙咧嘴的,自顾自地生了会儿闷气。
“在什么时候?他要你干什么?有没有危险?”
说是漫画家的助手,白石弥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岸边露伴的要求是“着装精简且具有美感,在咖啡店见”。
“——那不就是约会吗?”
“是的。”辻彩懒洋洋地插嘴:“我也是这么说的。”
白石弥希的心情慢慢平稳了下来,她终于能心态平和地笑出来了:“但我相信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岸边露伴到底是怎么想的?上次弥希去他的画室,却反被读心那会儿,岸边或许的确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不然他也不会做出这么败好感的事。但现在?
东方仗助在心底摇头。
助理的请求,他会反应那么大,不就是因为他从中精准地识别到了类似“补习”的结构吗?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又能亲密接触,又能以正当的名义给她金钱上的援助!那就是明晃晃的约会呀!东方仗助好不容易才从意欲拉开距离的弥希手中捍卫了接下来约会的权利,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岸边这该死的漫画家和弥希去甜蜜约会?
——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