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0
第二天，孟薇是在一阵酸痛中醒来的。她累得浑身像散架，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意识浮沉，睁眼皮都像是费力气的活。
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不舒服，一点都不舒服。
“还不醒吗？”耳边有带笑的声音。
孟薇把头埋在枕头里，有些见不得人的羞赧，朝着耳边抬起手臂，扣住他的脖颈，将人勾过来，转头贴在他耳蜗里，问：“你舒服吗？”
沈放手搂在她腰上，贴住她的肌肤，指腹来回轻蹭，滑腻地让人爱不释手。这样的事情是毒/药，一旦沾染上，会让人上瘾。
沈放知道她估计不太好受，托住她的身体，他将人抱进怀，牵唇笑：“你哪里疼，我替你揉一揉。”
孟薇一把推开他，笑出声：“去你的。”随即转过脸去不看她。
沈放听见她的笑声，明知她没有真的生气，还是安慰她：“真的很难受吗，我替你穿衣服。”
孟薇将脸埋在臂弯里，觉得脸有些痒痒的，轻蹭了一下，声音囔囔地嗫嚅：“不想起，我冷。”
沈放靠过去，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孟薇从他怀里扬起头，望着他如墨的双眸，只那么看着，一眨不眨。
沈放笑：“怎么了？”
孟薇挂在他身上，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喊他：“沈放，你爱我吗？”
沈放抬手拨开她额角的碎发，动作温柔轻抚，声音里有无限眷恋：“怎么又问这样的问题，昨晚不是问过了吗？”
有的时候，人总是很傻，喜欢在事后问这样无聊的话。明明她清楚地知道答案，也从来不会怀疑。可不知为什么，她仍旧还是喜欢沈放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告诉她，他爱她。
或许，是她太没有安全感。
孟薇仰头去吻他的唇，轻声说：“我想你告诉我。”
沈放扶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无比热切的吻，他说：“我爱你，孟薇，你听见了吗，我爱你。”
像是沉沦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窝在这个公寓，待了整整一周。起初是痛的，可渐渐地，还是快活的。
孟薇觉得自己肤浅，她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她这才是真真正正地拥有了沈放。
或许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她自认的那一套灵魂相契不过是空话。她爱这一刻的沈放，爱他的皮相，爱他的声音，爱他的亲吻，爱他的手指，爱他的身体……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包裹住了她，让她即便此刻站在悬崖前以死明志对他的爱意，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深渊，以此证明，她的确是爱他的。
大约真的是贪欢的人要受到惩罚。孟薇病了，她受了凉，头疼得要命。
沈放送她去医院，挂了一上午的水，沈放怕她不舒服，想在医院住两天好了再回去。孟薇实在惧怕医院，她对这冰凉的消毒水有阴影，不肯再待在这里。
于是，沈放抱她上车回家。
沈放电话不断，孟薇对他说：“你不要管我了，我睡一觉就没事的，头已经不疼不晕了。”
大约是病中虚弱，她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沈放自觉不该这些天与她贪欢胡闹，他摸她额头的温度，说：“我不走，我陪着你。”
孟薇笑：“其实你在这里，我睡不好。”
沈放明白她的意思，这世上的关系再好，也不会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他提她拉了拉被子，触摸她的脸颊，微俯下身，极耐心温柔地对她说：“那我不打扰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去买，水就在床头。”
孟薇伸手拉他的指头，无声勾了勾唇，轻轻说：“没有，我不饿，你走吧。”
沈放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孟薇怕传染给他，没有再深入。
她想，沈放的公司应该是遇上什么事情了，今天整整半天，他接了好多个电话。
昏昏沉沉睡了半天，孟薇在傍晚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公司人事部打来的电话，说是要一份她负责的签字文件要确认下人员变更。
是正常的工作交接，孟薇没有拒绝，约定了第二天上午十点。
沈放没有回来，大概真的是遇见了什么事。孟薇怕打扰他，也并没有打电话给他。晚上她在酒店餐厅吃了饭，七点钟左右，忽然在餐厅后门的花园里，遇上一个人。
孟薇不认识她，显然她认识自己。
“请问是孟薇孟女士吗？”
孟薇看着她：“你是？”
那人脸上敛起笑容，毕恭毕敬道：“您好，我叫顾荣，是沈文心的私人助理，他老人家让我来请您吃个便饭。”
孟薇轻怔，沈文心的名字不陌生，三年前她就知道，那是沈放的爷爷。所谓便饭也不过是托词，沈放的爷爷要见她。只是，他为什么要见她？
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孟薇没有拒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休闲T恤，对眼前人说：“恐怕你要等我一会儿，我需要换件衣服。”
顾荣笑道：“好的孟小姐，我在楼下等您。”
开车开了近一个小时，孟薇到了目的地，是一所四合院，位置也有些偏，周围没有看到什么其他房屋。
顾荣领她进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孟薇已经吃过了，没任何胃口，但还是走了过去。
“你好，沈先生，我是孟薇。”
沈文心坐在上位，手里拄着拐杖，头发全部花白。看起来，应该年纪很大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花样的年华，长相明艳，气质上佳，他笑了笑说：“坐吧。”
顾荣在一旁替她拉椅子，孟薇朝她道谢，随后坐下。
沈文心：“第一次见面，实是有些仓促了。只是一些家常菜，希望你不要介意。”
孟薇抿唇：“沈先生说哪里话。”
沈文心切着面前的牛排，一边说：“今日请你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你。沈放他应该认识你挺久了，之前我也有过念头，想见见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近来，我身子不大好，怕没有时间，所以就冒昧了。”
孟薇拿着刀叉的手微顿，她看着沈文心的面容神色，是不大好。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沈放他，是个极其内敛的人。”沈文心忽然开口道，“也几乎身边没什么朋友，这么多年来，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其实，我一直怕他一个人太孤单，现在有了你，想必将来后半生，日子也会热闹一些。”
孟薇不知他的意图，依旧沉默着。
过了许久，沈文心再次开口：“人生不管怎么苦，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相信有你陪在他身边，他会少许多的苦闷。”
孟薇体会到沈文心的语气和心意，只是一个祖父对孙辈的祝愿。或许是他近来身子不佳，所以才会有这番感慨。
孟薇安慰他道：“沈先生放心，您的意思我清楚了，我爱沈放，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他身边，不会让他的未来孤独失意。”
沈文心欣慰地笑着点头，眼眶也有些微湿，他道：“好，好，除此之外，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孟薇也勾唇，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沈放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我？”沈文心低头问，半晌等来的是沉默，他又苦笑道，“如果将来，他还是恨我，我能不能请求，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能不能少恨我一些，想一想，我也曾爱过他。”
孟薇听见这句话有些动容，也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母亲，想起那最后的遗憾。
她不知道沈放与他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可是，有时候，伤害别人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别人的伤害或许有一天会随着死亡结束，可自己的那些，就是一辈子的遗憾和无法释怀。她有感同身受的经历，所以面对眼前人的这番话，天然还是有动容。
孟薇打算安慰他，刚开口喊了一句“沈先生”，身后忽然传来砰一声开门声。
她惊了一下，回头看见是沈放。
沈放眼里有怒意，他径直走过去，管家没能拦住他，一直跟着进来，沈文心喊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阻拦了。
沈放盯着沈文心，足有半分钟，周遭冷得像冰，而后伸手拉起孟薇，转头就走。
从头到尾，祖孙二人只有眼神相视，没有一句话。
孟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这不是普通的恩怨，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放，他是个克制的人，脾气都没有，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失控得让她觉得像是另一个人。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孟薇没有说话。
他们开车离开，一路上，彼此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深夜里，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辆，他将车开得极快，最后回到公寓。
房间里漆黑，他先进去，孟薇站在门口玄关，她听见他开口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薇站在那里没有动，依借着窗外的一点光亮勾勒出他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背影萧瑟而孤寂，她轻声说：“事发突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再者，她知道他今天忙，所以也没有打扰他。
孟薇望着他，道：“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情。”
孟薇止住话，默默无言。
良久，孟薇还是开口道：“你的爷爷，他可能……”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来过问我的事情。”沈放的声音有了明显怒意，大约是察觉自己语气不善，他缓下来，轻轻道歉，“抱歉，阿薇。”
他转过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孟薇站在那里，看见他从身旁离开，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砰一声关门声。
她渐渐蹲下身，双手捧盖住脸庞，只觉得脑子里还是混沌。
片刻，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孟薇一愣，忙转身去开门。
“对不起，是我——”话未说完，抬眼看见面前的人，孟薇一下停住。
眼前的人是丁子晋。
“你来干什么？”
丁子晋掀眉，望着她：“我有些想你，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