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海国气候炎热,是到了冬季,也远谈不上冷的程度。

    洛鸢没有想到,在异世苦苦挣扎的时日,竟还比不上一个幻境漫长。

    临近岁除,街巷张灯结彩,红绸飘飘,似天边流霞落入人间。处处洋溢着欢欣喜悦。

    而洛鸢也贴心的为顾清置办了不少的衣物。因她自己的喜好,那些衣服不再是单调的白,虽洛鸢也知白色极称他,可看得多了,也未免单调。

    最主要的,是她也想让顾清换换心情,虽然不知他是否有注意。

    季节的变换,模糊了顾清对时间的认知。但近些日子,这个远在海边的小村庄,添了些喧嚣。就连洛水的面上,也意外有了几分喜色,每每外出,总要带不少的东西回来。

    顾清随意瞧着,红的刺眼,也越积越多。

    这让他逐渐意识到,再过两天,似乎是个重要的日子。

    站在木凳之上,洛水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绳结。她的神色认真,正在仔仔细细的研究这灯笼究竟该如何悬挂于门檐之上。

    有很多事,确实可以凭借神力做成,但洛鸢毕竟是人,她更享受这种凡事亲力亲为的生活。

    而顾清则默默陪在洛水身边,虽明知她不会摔,可视线却没离开那被洛水钉的乱七八糟的凳子之上。

    毫不掩饰的皱着眉,他似乎有些疑虑。

    半撑门框,他虚虚托着洛水的身子,俨然一幅保护的姿态。少年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熨贴而来,在这个他刻意为之的包围圈里,一点点发酵。

    在下意识忽视的瞬间,洛水的脸被这股氤氲两人之间的温度洇出绯色。

    就在洛鸢笨手笨脚的尝试了无数次无果之后,她终于有些恼了。一本正经的抿着唇,她不耐烦的跳下凳子。

    却不想这个同样出自自己之手的板凳,终于在自己的怒火之下,功成身退。

    寸寸脱落,而神明的身子自然不受控的一歪。

    铁打的身躯,洛鸢本不在意摔这一跤,却不想在自己俯身贴地的瞬间,却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稳稳挽起,她的身躯不过在空中颠了两下,便停住。

    随即,她那恣意四散的发缕缕滑落,不间断的在少年的指缝里交缠,又溜走。最后触指的,是隔着几层布料之下,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这样的动作,这个距离,实在太危险了……

    额前的淡金色神印因为紧张隐隐泛光,洛鸢急促的小口喘息。耳边是他脖颈处佩戴的碎铃项圈的稀碎声响,鼻尖幽幽传来独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的近,近到今日他束发用的鹅黄色蚕丝发带甚至轻轻抚过洛水的眸,泛起些许痒意。

    “顾清,放手!”她羞恼的出声,逃避那烙铁似的掌心,掰不开的炽热指节,她用神力强制化解。

    直到怀中的馨香远离,顾清仍是有些怔愣。

    那被抛却在地的火红灯笼只随便在地上滚了两圈,又陷入寂静。

    洛鸢没有说话,方才稳住身形,就逃也似的回了房,空留顾清一人在外,还在琢磨方才的诡异感觉。

    指尖的触感,萦绕不去。

    对于这个囫囵过了九百多年的少年,显然对于所有的情感都很迟钝。说到底,他仅仅能分清喜欢与厌恶罢了。

    心同枯槁,可但凡开了个口子,便会如同漩涡一般汲汲渴求。

    洛鸢没有注意到,这个已经变态了的少年,正在不顾一切的获取她对自己的全部感情,不论他是否明晰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的情感。

    只要她,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就好。

    这就是顾清的执念,连同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在空寂的门前,少年默默站直了身子,斜睨那碎裂开来的木凳,他神情微冷。

    这还是这五月来,洛水第一次对他有了脾气。

    可他竟然,没有产生可能被抛却的恐慌,反倒……流连。

    慢走两步,他一点点弯腰捡起那沾了尘土的灯笼,若有所思。

    心烦意乱的躺在床榻之上,洛鸢将头深深埋入软枕之下。顾清得救不久,她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洛鸢深觉心中的“龌龊”,一点点摒弃那莫名浮上心头的念想。

    不该,也不对,更不合时宜。

    可出于内心的谴责,亦或是根本压制不住的缱绻心事,她一直没有出去,不知何时,睡意侵袭,她不知不觉陷入梦境,再次醒来之际,月色高悬。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直至察觉了时间,方才焦急万分。

    “淮卿!”她担忧唤着。

    却不料推开门的瞬间,炊烟袅袅。

    少年一本正经的表情映入眼帘,此时此刻,他学着洛鸢的模样,正在灶前,拨弄炭火。门前的灯笼,悄悄的泛起莹润而温暖的光晕,而那先前被洛水踩碎的凳子,也恢复如初。

    而且,是被完好的修复成了一个正常凳子该有的模样。

    有顾清在,旁人是进不来这座小院的,那么也就是说……

    洛鸢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那浅笑的眉眼。

    “阿水,今日我做饭,你可要尝尝。”他一反常态,温柔的邀请洛水同他一起享用晚餐。

    洛水快走两步到了灶旁,浓白的鱼汤里咕噜咕噜泛着水泡,不必刻意体会,亦能嗅起鲜香。

    她不经意的发了呆,似乎是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没有睡醒。“你,怎么学会的?”这可不是有神力便能轻松应对的事。

    等到少年半推半就的让她入座,又为她添上鱼汤,洛鸢仍然沉浸在震惊中迟迟不能回神。

    “小心烫,阿水!”少年半撑着腮,期许的望向她。

    或许是顾清今日的行为太过诡异,洛鸢没有再回想白日的事情。而且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反倒连累了顾清,白白被她冷落了半日。

    所以洛鸢以为,这或许是淮卿以为自己生气的弥补。

    思及此,她不忍。专心捧起碗筷,“嗯。”促狭眉眼,细细品味,虽说一开始想着安抚,但真入口的瞬间,却实实在在的惊艳了她,“好喝!”她不假思索,最后一点可能要因表演而骗人的疑虑,也消失无踪。

    不止好喝,而且比她的厨艺,好太多了。

    顾清满意的狭眼,笑声很轻,看着洛鸢真情实感的流露,满目的安心。在洛水冷落自己的这一个下午,他想了太多。

    “你是不是很害怕她离开?”恶种蛊惑的声音重又浮现心头,这是顾清时隔五月之久,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危险。

    可他并不打算冷落恶种,因为洛水离开了。

    “是又如何。”少年寂寞的坐在洛水的门边,手里默默攥紧了那个绳结。

    “既然害怕,就应该占有她,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你了。”恶种低低笑着,纵然幻化出顾清的眉眼,却没有半分像他。

    浓郁的黑气缠绕身侧,他悬立识海,与顾清的意识遥遥相对。

    “占有?怎样算占有?”少年明知他是恶魔,却不得不承认,不论它为自己提出怎样的建议,都恰如他心意。

    还没想好回答,本能却抢先替他做出决定。

    “你不懂吗?”恶种一点点靠近意识,在他的周遭来回踱步。于是,他的声音也跟着放大,无比清晰的传入他的耳边。“占有就是,让她离不开你,心甘情愿的陪着你。”

    “顾清,这是你想要的吧?”它明知故问,嘴角向侧咧开一个极其夸张的角度,用在顾清的这张脸上,不仅不丑,反倒意外的邪性。

    面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顾清默不作声。可只有他知道,跃动的心跳,早已按耐不住。

    可以永远在一起么?不会有比这再好的提议了。

    看着顾清一如既往的冷漠,恶种没有轻易的放弃。相反,他满不在意的舔唇,似乎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隐隐兴奋着。“可是你知道的,这世上所有的关系都太脆弱,你必须比她强,才能牢牢的禁锢她,让她日日夜夜的陪伴你。”

    明晃晃的心思,昭然若揭。恶种竭力诱惑顾清从它那里汲取力量。

    冰冷的黑气冷不丁的蹭过意识的皮肤,让顾清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觉得我会禁锢她?”听此,顾清的眉间添了几分怒意。这不是他想要的陪伴,更甚于听到恶种言语间冒犯洛水,反倒让他动了将其碎尸万段的念头。

    “自然不。”它回,随意到好像方才的提议,并不出自它口。

    说着,它又将身子往顾清跟前凑了凑,神情疯狂,原本乌黑的瞳孔敛成危险的竖线,好似猫科动物般的虎视眈眈。

    “你知不知道,异世还有种牢固的关系。

    叫……恋人?”呢喃的气音弥散空中,它的眸又乱成一团漩涡。

    “一种,彼此相爱,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又不会离开彼此的关系。顾清,只要让洛水爱上你,那她将永不会舍弃你。”用手指轻轻挑起意识垂落身侧的发带,恶种漫不经心的圈圈缠绕。

    “如何?”它好奇的看向意识,几近透明的躯体,脆弱易碎。若不是摹着顾清的模子凝成人形,谁会发现它的本体不过一滩肮脏扭曲的漆黑肉块。

    用神力淡淡隔开恶种那不断贴近的身躯,同时也隔绝了黑气的影响。恶种被顾清冷漠的推远,似乎有所预料,所以不过畅快讽笑。

    顾清周转神力,试图剔除它对自己施加的蛊惑之力。待到周遭寂静,意识重显圣洁的白光,他才幽幽回神。

    冷静喘息,顾清尽量不去回想它刚刚说的一切。这样的诱惑,这样的行为,从前那九百年,不知它施加了多少次。可唯有这一此,他竟真有些不受控的冲动。

    少年小心翼翼的抚上心口,实在不明白这种异样从何而来。

    “顾清,你还要狡辩吗?我可是,听到你的心跳了……”眼底的肆意与癫狂愈发不加掩饰,恰似暗夜中蛊惑人心的邪祟,充斥着危险的神色。它薄唇微动,嘴里说出来的话,第一次对顾清的心神有了一丝动摇之力。

    少年郑重的将手熨贴胸膛,似乎是恼羞成怒的自证。可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轰然的脉动之下,显得哑口无言了起来。脸色凝滞,他的脑海里一片哗然,紧接着,那与洛水相处的点滴的记忆便不受控的如潮水般袭来,难以按捺。

    被它说中了……

    顾清竭力吞咽,对自己的这种不受控,唯余恐慌。

    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一次的提议,心动了?

    神族的身躯,蕴含至纯至净的力量,是天地间,最温和滋养的容器。而顾清,还要特殊,或许是受父母血脉的影响,他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要更加强大。

    所以自己会找上顾清,其实并不奇怪。

    只不过,神族的身躯虽是最为滋养的存在,但其心性,却也是最为顽固的。它似乎很难从其身上获得阴暗情绪,可偏偏那才是主脉生长的主要力量。

    所以它,做了一点手脚。

    可令恶种没有想到的是,纵然被出卖,受折磨。顾清从头到尾出现过的负面想法,最多不过是一了百了,即便自己提出给他力量,来解救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对于恶种这种存在,显然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顾清没有动一丝丝报复的念头。

    所以这九百年,主脉的生长进度,几乎为零。同时,这也意味着它最多能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力量灌注于顾清身上,折辱他。

    可这显然不是恶种脱脉逃离的原因。

    屈屈一个神族幼子,远不在它的目标之内。

    而等洛水出现之后,它就愈发沉寂了。千年前的仇怨,它被生生抑制的痛苦,尚且没有了结。不曾想顾清辗转许久,第一个碰上的熟人,竟是这个它最为厌烦的存在。

    或许再没有发展主脉的机会了,恶种心想。毕竟洛水对顾清的好,就是千年前的它,也看得分明。

    怕洛水发现它的存在,恶种又一点点将自己藏匿起来。却不想沉静了千年的顾清,却在洛水出现后,心情有了起伏。

    自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恶种观察起洛水的神情,再不复一开始的深恶痛绝。

    一个计划,在它心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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