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寻终于抬头看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身姿挺拔，背上被汗湿了一块，显然是跑了很久。

    光华楼没人上班的时候从不亮灯。章栩亭紧挨着她走，她甚至可以听见他轻微的喘息声。她后知后觉，自己就这么被他一句话叫到这里来了。

    章栩亭掏出一把钥匙，插进去，转动钥匙孔开门。

    雁寻纳闷，怎么会有人跑个步还带着3C办公室的钥匙。

    他按下开关，周围终于明亮起来。雁寻跟着他进来，顺手关上门，屋里就他们两个人。乍从黑暗中走进来，白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

    章栩亭终于好好看到了她的脸。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不少，但还微微泛着红晕，简直娇嫩欲滴。

    “你们两个女孩子，下次不要单独出去喝酒了。”他天生一副稳重的气质，不笑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威严。

    “哦。”李雁寻低头，默默听训。

    “你们喝的什么？”

    “和柠檬茶差不多。”她还是不敢看他，“好像叫…长岛冰茶…”

    他神情更加严肃，长岛冰茶，度数可不低，第一次喝酒，怎么轻易尝试这个，还是两个女生。

    他拉来旁边一把凳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就近坐下。雁寻被他严肃的样子弄得发慌，本就因为酒精带来的微醺感更是在全身弥漫开来，莫名的，让她想哭。

    脑子里残存着的理性逼迫她不要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回想起来，自己在他面前，还真总是丢人现眼。她想到了些什么，自嘲般扬了扬嘴角，仍是不可控制地落了泪。

    她觉得自己荒唐，明明她是清醒的，远没到喝醉的程度，行为举止却如此失态。

    章栩亭被她突如其来的泪水吓到了，他从没单独看着一个女孩哭泣。

    他手足无措，显得笨手笨脚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空空如也后，飞快地在桌上扫视一圈，也没有发现一张餐巾纸的痕迹。

    “你…”他简直气若游丝，“别哭…”

    手是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了，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便只尴尬地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对不起。”她声音也又细又小，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今晚丢人丢到家了。

    “没事，”他平复了心情，尽可能温声道，“你感觉好点儿了吗？我看你脸很红，估计是喝酒上脸，我给你倒点儿水吧？”

    不等她回答，章栩亭已经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温水，用的是一次性纸杯。他把水递给她，她仍旧低着头，他从上方看过去，见到一排细密的睫毛，隐约凝着泪珠。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谢。”她接过，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温热湿润的液体进入口腔，明明是无色无味的水，她却仿佛尝出了甜味。

    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水，脸庞红润，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章栩亭轻声道：“我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三结束的暑假，一帮高中同学在ktv，喝了几十瓶啤酒，还好没什么度数。”

    她终于抬起头，轻轻笑了，也无应答，但眼睛亮亮的。

    他继续说：“我刚刚话说重了点儿，下次别再晚上去喝酒了，长岛冰茶度数不低，还好你没喝太多。”

    雁寻轻轻点头。

    他微笑着望着她，眼神很柔和，关切道：“头晕不晕？”

    “唔，没有。”雁寻摇头，乖顺道，“就是脸有点儿烫。”说罢，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比刚才好多了，还有些余热。

    章栩亭嘴角又轻轻扬了扬，看她脸上的红色几乎褪去，只剩下一点点儿粉红，就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水灵灵的。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向她的脸探去，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触感很微妙，手背不比手指敏感，却也能感受到微热光滑的脸蛋新鲜的感觉。

    雁寻没有躲闪，她想着也许是酒精真的在悄悄左右着她的大脑，竟让她有些享受。鬼使神差般，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了触他的手。

    不过一两秒她就放下了手，章栩亭也收回手，两人皆无话，似是心照不宣。

    窗外有沙沙的树叶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清了清嗓子，倒像是刻意做出郑重其事的模样：“雁寻，我…我想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雁寻睁大了眼，看他眼里的热切，心虚地低下头，心跳却越来越快。

    “你…愿意和我试试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来这些，这太冲动了，也许他并没有准备好。

    他明明是规律性地出来夜跑，碰巧遇到了她，然后他便莫名其妙的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把她带到了光华楼，一切都太在意料之外了，连口袋里的3C办公室钥匙都是他今天无意间放进来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喝多了酒。

    雁寻轻轻张着嘴，眼里惊讶之外还有惶恐。他这是在和她…她不敢想象。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但平心而论，她有些窃喜，她其实很期待这一刻，也许在那些不能说的睡前做梦时刻，她真切地想象过这一刻。

    从小到大循规蹈矩好好学习的李雁寻，第一次在言情小说和偶像剧之外遇到一场告白，女主角还是自己。

    她心里很乱，已经无法组织语言，眼神到处乱飘，却没有一处落点可以让她心安。

    章栩亭有些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他顿了顿，重新开口说：“没关系，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

    “不。”她几乎脱口而出，勇敢得异常，“我…”

    她细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勇敢也只不过一瞬，一个“不”字就像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她垂头，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双腿，嘴巴紧闭着，一言不发。

    章栩亭见状，只望了望他，目光幽深，却也不说话。

    夜晚的光华楼当真寂静无声，这一层甚至这整栋楼说不定也只有他们两人，空气中唯一一点儿声音，除了窗外时时的微风和沙沙的叶响，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雁寻还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你想在这儿坐会儿吗？”章栩亭换了副语气，重新说道。

    雁寻抬头看他，小麦色的皮肤，黑框眼镜下一双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极近距离才能观察到的内双眼皮，下颌线分明，却并不显得凌厉，眼神也是极温和的。

    她有些沉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喝了点儿酒。

    她并不想走，她很想留在这里。于是她点了点头。章栩亭一笑，眉目更加柔和。

    他们静静地坐着。静的出奇，心跳声就更加明显。光华楼离光华门并不算远，在光华楼里透过窗户还能看到远处的灿烂灯光。

    雁寻突然开口说：“今晚喝酒，我只是想试一试。”

    章栩亭抬眼看她，样子特别认真，眼睛亮亮的，像是在说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他微笑着点点头，说道：“高三毕业的时候，同学组织聚会，我们都想体验那不被拘束的感觉，所以点了几十瓶啤酒，平均下来一人也喝了两三瓶，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

    他回忆起了一些画面，笑着摇摇头。

    雁寻也随他一起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更衬得她清秀。

    章栩亭继续说：“后来大学有时候也和室友出去喝酒，酒吧和烧烤店都去过，还通宵过。3C团建的时候也会喝点酒，不过之前没有女生在，之后估计他们得收敛一点。”

    雁寻安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显得清秀文静，脸上的点点红晕更是让她整个人娴静秀丽。她本就是内敛的性子，这下更是将这内在的风韵不经意发挥到极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