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光华门出去坐地铁，一路上气氛还是微妙且尴尬，两人都不擅长找话题，而且各怀心事，好在还有手机可以缓解尴尬，只要盯着手机，哪怕是无所事事的随意滑动，也能避免目光接触。

    雁寻一边划着手机，一边反省自己又冲动了。她最近总是这样。

    车厢里很挤，越靠近南华塔上车的人越多。他们俩上车时人就不少，只能挤在门旁边，偏偏人群不减，每一站都有人涌上来，不断填满人与人之间的空隙。

    当然，也包括他们俩之间的空隙。雁寻只觉得后背不断被人推着，她不受控制地往前移动，胳膊已经靠在他身上。她略微一惊，条件反射般后退，却又被挤上来的人群撞到，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往前倾，章栩亭连忙扶住她，自己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地方让她可以立住。

    雁寻抬头，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他也笑笑，带着安抚的味道。

    南华塔地铁站水泄不通。下了车厢，站台到楼梯几乎都挤满了人，他们被人群推搡着向前，挤挤攘攘地总算到了地面。

    南华塔作为南华的地标建筑，始终都是各地游客来南华旅游的首选。雁寻抬头望着眼前高高的建筑，掏出手机拍照，她艺术天分不佳，手机摆了半天却无论怎么拍都无法还原肉眼所见的建筑艺术美感。

    章栩亭从小到大来过很多次南华塔，并没有拍照的兴致，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她一如即往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盯着手机屏幕也是面无表情的，却在对照片并不十分满意后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

    章栩亭看到了，不自觉勾了勾唇角。他笑着提议道：“你要不要和南华塔合张影，我帮你拍。”

    “呃…”她抿嘴笑笑，显得有些扭捏，“不用了吧。”

    他却一再坚持，说：“来都来了，拍张照吧，就站在这里吧。”

    他打量四周，最后挑了一个人不那么多的位置。雁寻不好再次拒绝，按照他的指示站了过去。

    她很少拍照，也很少有人拍她，此刻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犹豫了很久要不要伸出手比个耶，最后还是作罢，这动作不适合她。

    看向镜头，目光都被镜头后面的人吸引了去。他做什么事情都格外专注，连帮人拍照这种小事都是，雁寻看着他棱角分明却并不凌厉的脸庞，看着他微微立起的短发，看着他黑框眼镜下认真的眼眸，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是在笑吗？

    雁寻不敢再看，目光忙从他脸上移回镜头上，挤出一抹生涩的笑容，她理解中的微笑。

    章栩亭连按快门拍了好多张。她一看就不怎么会拍照，在镜头面前不自然极了，始终不能以一种放松的状态面对镜头。

    但其实他没想到，不仅是面对镜头，还有面对他的因素。

    章栩亭放下手机，说了声好了，然后朝她走去。他没有给她查看照片的意思，似乎并不觉得拍完照给对方查看是一件很必要的事，雁寻也没主动要看。

    “帅哥美女拍不拍照片啊，30块一张，像这样的，你们看，拍的不好看不要钱的。”旁边一个背着相机的热情的阿姨走过，展示一张板子上的几张塑封照片，张罗着要给他们拍照。

    雁寻四周看了看，发现不少这样的人，都是在南华塔旁边做游客生意的，除了给人拍照的，还有很多卖纪念品的。

    雁寻摇摇头，小声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奈何声音太小，人多嘈杂，那热情推销的阿姨根本没听到。

    章栩亭倒是饶有兴致地凑上前看了看，照片拍得嘛实在称不上有什么技巧，无非是南华塔下游客太多，才让这些人有了赚钱之机。单纯说这照片和这价格，完全是在宰人。

    可他却很感兴趣地回应道：“那我们拍一张吧。”

    雁寻愕然，抬头看他，很奇怪为什么他要拍这种并不好看的照片。章栩亭察觉到了她疑问的目光，十分没有信服力地解释道： “难得来一次，又是第一次，留个纪念嘛。”

    说着就往他们圈出来拍照的固定位置走去，走出几步后还回头看看雁寻有没有跟上来。

    两人都努力对着镜头微笑，阿姨很热情地引导着：“诶对，笑一个，女生笑得开心一点嘛，多清秀的一个姑娘，笑一点啦。”

    雁寻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好更努力把嘴角往上再扬起一点。章栩亭面对镜头尚且自然，虽然他平时拍照也不怎么爱笑，但和雁寻比起来，笑容就自然多了，算得上是标准的游客照。

    “诶，好多了。”阿姨十分满意，做生意的人嘴甜，止不住地夸两人好看，“真好看，男帅女美的，真般配呐。来，到这边印出来，我拿给你们。”

    雁寻很不好意思，明明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也不该是那种关系。章栩亭倒是恍若未闻，跟着阿姨到机器那边拿照片，并低声说了点什么，阿姨反应有些激动，非常浮夸得回应着没问题。雁寻有些好奇，但没凑过去听不太清楚。

    几分钟后，章栩亭拿着两张照片回来，把一张递给雁寻。她乖乖接过，一边端详，一边皱眉道：“怎么买两张，景点明显是在坑钱。”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语气里的嗔怪已经到了十分熟稔的地步。章栩亭笑笑，并不在意，说：“没关系，景点嘛，游客都是心甘情愿的，拍都拍了，当然留个纪念。只买一张的话，给你还是给我？”

    他言语中有几分打趣，雁寻莫名脸红，不再接话。她看着手中被塑料膜包裹的照片，阳光下微微泛着光泽。照片中的他一如既往俊朗，而且不只是皮囊上的好看，那周身散发出的标准优秀学生的气质才让他那么夺目，她想到一个词，虽然有些土，但却很合适，那就是青年才俊。形容他，也不为过。

    照片里的女孩，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刚刚高中毕业没多久，怎么看都还像个中学生。没有任何脂粉的涂抹，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鞭子用一根皮筋随意地绑着，风吹乱了她额角的碎发，一缕发丝挡在眼睛前面，如果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这发丝该是点睛之笔，可她T恤配长裤，这发丝只显得她更加凌乱。雁寻并不想再多看这张照片，马上把它塞进包里。

    章栩亭刚刚在打印机那里挑了很久，特地选了这一张，照片上的女孩在笑，似乎是被风撩起的发丝吸引了注意，她难得放松，笑得也自然，唇角微微的弧度像平静的湖水里温柔的水波。眼角也是弯弯的，眼前的一缕发丝只增柔和，风也柔和，人也柔和。

    他并没在她面前仔细看这张照片，也把它收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