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照,却总有一抹乌云在明月周围飘荡。
不知道李莲花回去之后,看到我留的字,会不会放下我的事,安心离去。
我希望他放下,又不希望他放下。
后背随着丹青一颠一颠得疼,她走得也有些艰难,刚才她说她是把马藏在林子里,挨家挨户找到我的。
“没想到我的女军师,竟要亲自背我,还走这么久。”
她没有回话,只是喘着粗气,一步,一步,一步地走着。
我忍了太久,觉得还是得说出来。
“你的刀硌着我了,我胸疼。要不你把刀背前面?”
丹青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松了劲儿,我从她背上滑到了地上,她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放下,我摔得倒不重,只是后背还是疼。
待她喘匀了气,回头问我,“怎么一点苦都吃不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之前你带我去废园干活的时候,没日没夜地干活,你都没说一个累字,直到后来发烧了都没说什么。我那时还想,我以后也要做这么坚强的女人。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侧着躺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不成熟的孤单的小女孩才不爱惜自己。若是有人爱惜自己,谁会去那么傻,逼着自己去变坚强呢?”
“所以你找到了一个爱惜你的人。”丹青若有所思,“是谁?”
我蓦然想到了李莲花。
我恍然想起了在堕落之前与李莲花的一夜,好像明白了许多。
李莲花一直都是那样子,当时是我觉得自己不配,才把他推开的,为什么这次和他一起一路走的如此坦然?
我终于意识到在李莲花之前有一个人,他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一直坚持在我的身边。无论我找了多少面首,无论我说话多么难听,无论我如何用力地把他推开,无论我是不是沉沦在罂粟的幻梦里,无论我变得多丑多弱,无论我是不是放弃了我自己,甚至我崩溃地打他,他都没有放弃我,没有离开。
他让我知道,我也是值得被爱的,给了我被爱的底气。
但他让我很烦,嘴又碎又臭,一开口就让我生气。
是的,就是何绝尘。
待到我离开了他,我才看清楚,我是看不起他的,就像我看不起我自己。
真让他说对了,我们当时确实是阴沟里两只老鼠,天生一对。
我对不起他。
他用他的心托举了我,让我真正感觉到被接受了,让我能够真正看到爱、接受爱。
我最后也没能把他支走,让他直面武林诸派的联军,而且我还跟着李莲花跑了,把他完全抛在脑后。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我一定会更温柔地对他,更耐心地听他讲话,当面向他道歉。
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们继续走吧?”
我回过神来,丹青熟视无睹的样子让我有些羞愧。“是不是我经常这样子神游?都没有理你。”
这次换丹青不想理我,“那又怎样呢?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的。”丹青把刀背在我身上,她背着我又慢慢前行。
说来有趣,我和丹青现在是怎样的关系,我一句话都总结不出来,可是事到如今,我还会因为没有接上丹青的话而感到羞愧。
我想起很久以前在现实世界,我是个社恐,每次出门社交都是很大的负担,就是因为有我在的地方,我不想让话掉地上,必须接起来,必须幽默,必须缓解冲突,必须没有争吵。这都源于小的时候,如果家里气氛不好,我就是那个负责挑起有趣话题的人,如果话题没趣父母就会继续冷战,家里一片沉默。如果爸爸心情不好喝了酒,冷战说不准会发展成热战。一切都取决于我怎么缓解家庭气氛,我就在中间战战兢兢地接话和换话题,有的时候妈妈还会点评我在我讲的故事里的社交表现。说我不会跟人相处,多向谁谁谁学习。
没有必要了,我已经长大了。
原本还想回答丹青问题的心彻底歇下了,我的心好像更加轻盈了,甚至放松下来了还会有点困,等我们爬上马之后,我总算彻底地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我躺在床上,房间比较狭小,是个陌生的地方。
“圣女,你终于醒了。”
眼前的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辛金,怎么是你?丹青去哪儿了?”
正是我教中的叛徒辛金,一本正经地坐在我对面的茶几旁,拿了一个破瓷碗在假装品茶。
“你是说把你带过来的小姑娘?她今日本来在这里守着,可后来你一直不醒,留了封信就走了,喏,信在这里。”
一封信扔在我脸上,我打开一看,丹青没发现辛金埋伏在附近,她说去找公主搬救兵了,让我在这里等着。
虽然她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只提供了碎银几两,但那是她自己完全可以完成的时候,我现在只能躺在这里,她竟然就跑了。
我气得差点把嘴唇咬破。
她说让我在这里等,我就能在这里等吗?我自己是不想走,但耐不住有人可以把我搬走啊。
话说回来,就算是丹青在这,恐怕拿人高马大的辛金也没什么办法,想想还是算了。
“圣女,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有所觉察,但是女娲教现在的局面至少有一半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荒淫无度,我教又怎么能被武林世家称作邪教?若不是你吸食人脑,又怎么会有百姓支持灭教?”
我抬抬眼,真是不想理他,就他还配得上明人不说暗话?他是明人他会背叛我?可我又怕他叛教叛得太彻底,把我彻底交出去为女娲教众人掘墓。还是得探探他的底。
“哦?可若不是我,女娲教怎能教化百姓,治愈疾病,造福一方?”
“你不要骗我,造福一方的不是你,是业火痋。”辛金的眼里的光燃烧了起来,那是他的欲望,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你若是把业火痋和控制业火痋的方法都交给我,并且留书一封,让我掌教,我就给你找个好地方,让你过你的田园生活。我们认识那么久,我也可以放你一马,你说呢?”
“好主意。”我心不在焉地应着。
若是他掌教,势必将女娲教再次拖入朝堂权力的斗争中。像辛金这种伪君子,一定会清除异己,若水他们的结局就显而易见了。
眼下业火痋是没了,不过,控制痋虫的方法却是我白拿的,给他也不是不行,至少可以拖一拖时间。
“你不要戏弄我。”辛金暴怒,拍案而起,地板都抖了两抖。
原来他在教中的淡定从容是装出来的,看他那火气比离火大多了,不该叫他辛金,离火这个名应该给他才对。
“我哪里敢戏弄你,我现在就把控虫口诀背给你。”我装模作样背了两句,辛金竟不知从哪拿的纸和笔记了起来。
若是真让他记完了可不好,我咳了两声,“我说得口渴了,我要喝水。”
辛金瞪圆了眼睛看我。
“咚咚,咚咚。”
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