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金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执掌女娲教,他至少主观上不会想着把教众全都搭上,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身死,一切重来。
可眼下外面的人却不知是敌是友。
我没有说话,辛金也没有说话。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的声音仿佛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声音传来,“是我。”
我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大声喊,“快进来!”
何绝尘踹门进来。小旅店的木门根本承受不住他这一脚,发出痛苦的呻吟,又挣扎着晃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扑倒在地,匍匐在他脚下。
何绝尘退了一步,优雅地用洁白的衣袖遮住了鼻子,他白皙的脸上写满了嫌弃,眉头紧皱,连带一双杏眼都被挤变了形。周围的尘土漂浮在他身边,在我的期盼中,他缓缓走近了。让我想起了大话西游电影的那句名言,“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顿觉有些讽刺。
从前我只觉得他脾气暴躁、不爱惜物品,各种珍奇宝贝只要他不顺意的时候不幸在他身边,都免不了身死道消的下场。可现在想想,他从来没有掩饰过真实的暴躁的他,不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且我为了撵走他,甚至都对他动过手,可他从来没有对我动过手。从某种角度讲,这个世界上他珍惜的唯有我一个人罢了。
他对我的嫌弃,其实也是他对自己的嫌弃。可能在小时候,孤苦无依的他觉得,他的父母是嫌弃他才离他而去的。
与以往看他百般不顺眼的感觉不同,现在的我对他充满了同情。
突然瞥见辛金一脸算计,他们果然不是一路的。
辛金笑着起来迎他,“天枢君怎么来了?不,应该叫绝尘兄了。”
之前何绝尘跟我闹的厉害,我给我的面首们按星辰的名字给起了别称,给何绝尘北斗七星第一颗星的名字。在所有人每次叫他天枢的时候,都是我在反复告诉他,他不过是我的面首之一,提醒他别嚣张。他摔了无数珍宝以后,也就接受了,默认了这个称呼。但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他都会沉默然后和我吵架,辛金显然也清楚。
何绝尘走近了,果然被辛金挑起了之前的不愉快的回忆,嘴角抽动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许久没有这么认真看他,他竟然眼角也有了纹路,他才二十多岁,看着已经像是三四十的模样,再也不是初遇时的翩翩少年,甚至身姿也不复之前的笔挺,有些弯腰驼背的意思。
是我,是这段经历,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
我很愧疚。
“我不是说等我这边结束了,会把圣女全须全尾地给你吗?你急什么?”
我看向何绝尘,他眼神有些躲闪,原来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在女娲教中背叛了我,怪不得最后那么大动静,他也没有出现。
我虽是盯着他,但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已经声名狼藉,但是我依然在意我的心,我希望从我内心出发,从道德上评价自己还是无可指摘的。都到这半天了,我竟还在意这些虚名,下意识还想当白莲花,可笑,可悲。
“既然我要的是女娲教,你要的是她,那么咱们没有矛盾。你说是吧,圣女大人?”
他俩武功都不错,我却只能躺着,可我也不想做砧板上的肉,还需继续争取。
“先给我倒杯水,我渴。”
“事儿真多。”何绝尘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他转头就出了门,大声喊着找小二。
若是在之前,我只会觉得他大声喊没素质。现在才明白,那种感觉是羞愧,我小时候大哭的时候妈妈没有理我,那时我就种下了一个信念,我不配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需求,更不配喊别人让他给我服务。我和何绝尘之间的融合感如此之高,让我觉得和他是一体的,是一个人。或许这就是我无法与他产生恋情的原因。
他要了碗热水和一个碗,相互倒了几遍降温,试了试温度可以,才扶我起来喝了。如果我耳朵听不见的话,相信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情景。但只要稍微有点听力的人,都能听见他对我毫不掩饰的嫌弃。他说的话大部分是嫌我把自己弄成这样,剩下小部分是嫌我对他的不管不顾。
“你不是还跟辛金合作,连我都安排明白了。你还说我不管你?我能管得了你吗?”我还想跟他掰扯掰扯。
“咳咳,圣女不要怨绝尘兄,形势严峻,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只要圣女能配合,今日便可跟绝尘兄离开,纪某绝不阻拦。”他不说话,差点忘了他这号人还在旁边看戏。
“既然辛金长老如此通情达理,我便也敞开心扉。我给长老这个口诀是南胤控虫师的口诀,若是不相信可以去万圣道核对。”
这一世我发展女娲教,拉拢了一些南胤后人,万圣道的势力没有像之前那么强大。辛金确实有机会弄到口诀。
“如你所见,我确实无意再执掌女娲教。甚至我希望,女娲教就这么散了最好。可惜信徒众多,散教确实是不太可能。我早就看明白了,在几位长老之中,你是最合适的。现在女娲教形势严峻,若是把女娲教托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我刚才没说,我早就写了圣女谕,想把女娲教传给你。之前我在传教时已经昭告众人,我会把传人的名字放在女娲殿的牌匾后面。你可以去那里找。”从康熙那里学的招算是用上了。
辛金听了有些吃惊,将信将疑,招呼了一个影卫,说了几句悄悄话,影卫便离开了。
辛金假笑着拱手,“圣女圣明。”
“不过,业火痋我还是会留下。其他痋虫也可以治病救人,完成传教的重任,达到你的目的。我建议你就此收手。当然,若你反悔,业火痋也是我们二人的最后保障。”
辛金的笑冻结在脸上,双眼微阖,又低头假装品茶,好像在思考。
我也不理他。
旁边何绝尘笑得很开心。许久没见他这么开心的笑了,他若是一只狗,那尾巴差不多得摇到天上去。我做了什么他这么开心?
他见我看他,向我凑过来,“你还算有良心,还知道为我考虑。看来躺在床上动不了还算是有好处…(此处省略一万字)…你真写了谕书?”
我挑了挑眉,何绝尘白跟我这么久,连现在什么情况还没搞懂。若是我真没写,他想拖延时间,也不该把这句话问出来。我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你说呢”咽了下去,冷冷回答他“写了。”
何绝尘“哼”了一声,暗暗松了一口气。
气氛缓和了下来,辛金拱手,“原来圣女如此看好纪某,倒是纪某不识抬举了。”
我翻了个白眼,“知道就好。写完了这口诀,你找车把我们送出关外。”
“纪某之幸。”辛金站起来鞠了一躬。
何绝尘给我一通按摩,喂了我吃了我最喜欢吃的糖炒栗子,那边我把控虫诀背完,辛金善心大发,给我们安排了马车,他跟着随行。
过了没多久,只见之前的那个影卫回来与辛金耳语片刻,辛金就向我们辞行,带着一帮人快速离去,可能是找到了诏书。
等他们走远了,赶车的何绝尘掀开帘子问我:“你真的把女娲教传给了辛金?”
“是啊。”我随口应和。
“我不信。”何绝尘放下了帘子。
让他猜对了。
我私下跟若水说过,若是我最后留了圣女谕,一定要泡水里再看。我把诏书粘在了牌匾上,影卫回去肯定不敢撕下来,破坏诏书。但可以看见里面写的在圣女出现前,辛金掌教。其实诏书中间有夹层,放水里一泡,我真正的谕书会出现。下一任圣女是丹青,若水会帮我把她找过来的,或许能够保下众人的命。
这个也没有必要跟何绝尘说,毕竟是过去的事了。
我虽然在离开的路上,可惜身边不是李莲花,却是那个我一直瞧不起的何绝尘。
或许这是命运指引,让我好好面对我看不上的自己,看不上的何绝尘。
这一天时间真长,我总算有时间放空自己,休息片刻。想起李莲花来,也不知道李莲花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四顾门。
天色渐暗,何绝尘紧赶慢赶,终于在一片红霞时,进了一个村子。
明明是晚饭的时间,四周却一片寂静。
“小心点!”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何绝尘勒马停下。
“圣女,你可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你太久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是谁!”何绝尘怒吼,就像被别人侵入了地盘的狮子。
“哎呀。我可是圣女的老熟人了,我们可是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
“我不认识你,何绝尘,我们走!”我躺着喊,人虽倒了,气势不能倒。
何绝尘赶马调头,可马车一抖,不再动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干什么?!”何绝尘异常愤怒。
“你们今天,恐怕是走不成了。”那个声音慢慢悠悠地,仿佛十分轻松。
何绝尘冲进来,背上我,打算冲出重围。
出了马车我才看清,拉车的两匹马已经倒下,躺在血泊中。
关河安,也不知道他这一世叫什么名字,正决然挺立在一旁,用洁白的手帕细细地擦拭沾满血的长剑。他脸上沾着一条条横行的血迹,有几处血从血迹末端竖行而下,挂在他邪魅笑着的脸颊上。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关河安。
蓦然然想起上次与他分别时,我用他的信任换取了我与公主的自由。
忽然他的视线从剑上转移,突然我们双目相接。
我的心脏砰砰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