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昨晚回房的时候,我看夜半天汉中有黑气相连,还以为殿下今日不会出门,准备睡个懒觉呢,没想到最后喝了三碗醒酒汤,”孟枕懒洋洋地抬手打了个哈欠,一边嘴里抱怨着一边另一只手搭着宫侍的手掀开车帘上了马车,“雨没下下来,真是可惜。”

    顾沉月顺着她的话望了一眼车帘外黑沉一片的天空,孟枕进了马车后在她对面像是没骨头一样的趴下,“这次的祈雨仪式还挺顺利的,没了神使,缺了圣人,雨也还是顺利降下来了。”

    顾沉月收回望向车外的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天象如此,不会轻易为人力所撼动。”

    “天象如此?怎么是天象,不该是月神心意如此吗?”孟枕手搭在额头上,反复咀嚼了这句话一会才想起来什么般问道:“这也是陆姨告诉你的吗?就像鬼打墙其实是什么什么视觉障碍,墓地鬼火是什么什么元素过量自燃,哎,好复杂,就把这些当作月神显灵不好么?说起来陆姨虽然是月神使者,但是干的事情全都是在毁月神威信啊。”

    “阿娘不是神使。”

    孟枕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噎了一下,有些烦躁地抬手捂住眼睛,宿醉带来的疼痛无法被轻易抹去,就像陆姨给阿月的影响一样难以抹消。

    见孟枕闭嘴不谈,顾沉月却少见地垂下头,很认真地朝着孟枕接着说下去,“阿娘说过,她不是神使,她只是意外来到了这里,而并非月神的旨意。”

    “所以陆姨才会被众星台的那帮人针对得那么惨啊,”孟枕放下手嘟囔了一句,“倘若当初,陆姨顺着月神的意思做下去,好好的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使,尽心尽力地去传播月神美名,或许就不会——”

    “不会存在那种事。”

    顾沉月干脆地打断了孟枕自己一个人的幻想,她了解自己的阿娘,月神信仰在这片土地上根植了上千年,如今皇族顾氏更是自诩为月神后裔,有点年头的世家都爱和月神攀关系,就连哪怕是从小被阿娘教导世间无神的她,也会有晃神时刻,想要寻求神明垂怜相助,更何况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呢。

    生在这里,信仰那位名为月神的神明,简直和吃饭喝水一样日常简单。

    想到此处,她也无心再去苛责友人,只换了种说法道:“众星台的意思,难道一定就是月神的意思吗?你既然认可我阿娘身为月神使者的身份,那么比起那些众星台的侍者来说,月使不是更能代表月神的心意吗?”

    顾沉月轻轻垂下眼眸,“阿枕你莫不是忘,以往在陇右那一带,月巡日时,都是要活祭生人以取悦神明的。若非有我阿娘废除这一旧俗,阿枕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与我交谈吗?”

    作为曾经差点被选中的女郎,孟枕整个人瞬间抖了一下,立马清醒过来道歉道:“是我不好,陆姨曾从那群疯子手中救过我,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我怎么能质疑陆姨呢?阿月,还请你原谅我,别生我的气,我酒还没醒好,一时糊涂才说了这样的话。”

    “陇右如今已经没了这样的旧俗。”顾沉月抬起眼,直直地与她对视,孟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她的眼神应和道:“是没有了,不过也就是上面官府管着,地方月神殿跟着配合而已。这些年皇权旁落,世家兴起,圣人又依赖国师大人,边野之地甚是野蛮,谁知道会不会把这活祭的旧俗死灰复燃。”

    “暂时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边很快就会有战争了,陇右的西北军营,目前还忙着统战,顾沉月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并不回应孟枕的疑问,“我们到了,下车吧。”

    孟枕不明所以地扶着顾沉月一道下车,众星台修建在内宫旁,紧紧的挨着这一皇城建筑,刚下一车就有身着月白服的神侍迎上来,很是热切地同她们二人问安。

    “二位信徒一路辛苦了,国师大人在众星台内等候你们,愿月神护佑你们。”

    “也愿月神护佑您。”

    孟枕中规中矩地回了个礼,顾沉月只淡淡地点头,前来迎送的侍者不满地蹙眉想要说些什么,被孟枕极有眼力见地打断道:“好不容易国师大人得空得以接见我们,还是请侍者先为我们引路吧,让大人等久了便不好了,不是吗?”

    侍者停顿一瞬,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引着她们二人穿过九曲回廊进入了众星台内,眼瞧着里众星台内日常会客的厢房越来越远,孟枕有点不安地看了一眼前面专心领路的月神侍者,又转过头看向身侧捏着信纸一脸冷肃的顾沉月,纠结半响还是决定接着当一个好谋士,心一横开口问道:“侍者这是要领我们二人去哪里?依我所知,寻常众星台会客,应该是有专门厢房的吧?”

    “国师大人的时间很宝贵,公主殿下的时间同样也是,我是否可以将现在的这一切理解为,众星台的刻意怠慢呢?”

    孟枕刻意将公主殿下四个字咬得很重,果不其然,前面带路的侍者忽然停顿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面向她们,孟枕挺直了腰板,她却面无表情地侧开身,“到了,二位贵客。”

    ?什么就到了,孟枕一顿,眼睛飞快扫视了一遍周围,除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什么都没有,还没待她再仔细观察看出来个所以然,顾沉月就先她一步顺着灌木丛中的石子小路走进去了,孟枕下意识地嘶一声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石子小路的尽头是一排已经枯萎的月桂树,干枯冷瘦的枝干之下,坐着一位同样穿着月白服的男子,眼见她们二人到来后伸手一指,示意她们坐下。

    顾沉月手捏着信封,冷淡地上前几步,将信件放在国师面前的石桌之上。

    孟枕心里知晓这里暂时是没自己的事了,于是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石凳石桌,开始琢磨能不能打开商路,让自己商行给众星台供货。

    国师微微一笑,并不伸手去取石桌上的信件,而是向顾沉月发问道:“公主殿下已经看过信了?”

    “这和国师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公主殿下心中没有疑问,自然是没问题,”国师慢悠悠地将手搭在信件上,“但殿下若有心向我发问,这便有关系了。”

    孟枕听了这话心里一跳,立马侧目望去,顾沉月面上毫无表情,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但孟枕心里清楚,这种暗含威胁的逼问,必然会引起顾沉月的不满。

    虽然她将信从自家阿娘遗物中带走时就想过顾沉月可能有的各种反应,但直接冲到众星台来找国师还是她没预想到过的,毕竟过去的那十年,顾沉月有多厌恶众星台,入朝后针对过多少次众星台她也是知道的。

    陆姨留下来的信她看不明白,但明显顾沉月是能看懂的,不然也不会屈尊前来众星台了。

    一涉及到陆姨的事情,阿月就容易被冲昏头脑,孟枕想到这就头疼起来,国师要是趁阿月脑子不情绪的时候给她下套,那自己到时候要怎么做才比较好?

    顾沉月深呼吸,将胸腔内的尖锐之气竭尽全力压下去,语调冷漠:“看过,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愧是月神使者与月神后裔结合后诞下的女儿,殿下果真聪慧异常。”

    顾沉月在心中冷哼一声,她能读懂英文,是因为有阿娘教导,和月神无关,更和那个人无关。

    “阿娘的信件我会暂时放在众星台。”

    “神使的东西,自然是该由众星台保管。”

    国师话音刚落,一直佩戴在顾沉月的身侧的剑鞘便压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这是我阿娘的东西,而不是月神使者的东西。”

    国师笑眯眯地望着顾沉月,后者拇指轻抬,长剑出鞘,露出一小截白如月色的剑身。

    “殿下的暂时,是要到什么时候?”

    眼见国师妥协,顾沉月慢条斯理地收剑入鞘,“直到我从陇右回来。”

    孟枕几乎怀疑自己听漏了,一脸震惊地喊出声:“什么?什么陇右?你什么时候要去陇右的?”

    陇右道那边的月神殿因为陆姨的所作所为,可是连带着对公主殿下也恨之入骨啊。

    “我明白了,直到殿下从陇右回来之前,这封信会一直寄放在这里,殿下的意思是这个吗?”

    “国师理解的没错。”顾沉月冷淡地将剑鞘收回身侧。

    国师微微一笑,接着追问道:“那这信件的内容,殿下不打算一并先寄放在这里吗?”

    “倘若国师愿意将你和圣人之间的交易告诉我的话,我自然也可以告诉你,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

    国师嘴角的笑意加深,轻轻摇了摇头,“我会让众星台内的侍者给陇右那边的月神殿去信。”

    顾沉月轻轻颔首,国师将石桌上的信件拿在手中,笑意温和地补了一句:“愿月神护佑您,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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