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是不是疯了?
孟枕面容扭曲了一瞬间,连给石桌估价的心都没了,连忙去看顾沉月的反应,好在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过国师一眼,没有再出剑。
见血可以,但最好不要在众星台见血,真要见也可以,但是不能见面前这位的血啊!
被方才顾沉月弹刀鞘动作惊吓到的孟枕郁郁地想,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练成在顾沉月身边波澜不惊的本事,还得接着锻炼啊。
“走。”
“哎?好!来了!殿下接下来要去哪?”
“内宫。”
孟枕小跑了几步追上去,“是去求见太后殿下吗?这还需要我陪着吗?殿下您也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不太喜欢我吧?”
顾沉月闻言放慢了脚步好让孟枕跟上来,粉眸微沉,像是在思索:“我去面圣,你不必一起去。”
“哦哦,好的——?什么?面圣?殿下刚刚你要去陇右的事情还没和我讲呢?而且面圣?面什么圣?圣人如今还有精力接见人吗?”
顾沉月侧过身望向她,“倘若我要去的是陇右,圣人自然会想召见我,只是——”
“只是什么——?殿下,说实话,我一点都不能明白?”
顾沉月沉吟片刻,将声音放低了些,“太后殿下不会乐意见到我去陇右。”
孟枕紧追着的步伐一顿,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将额发一扬,“......臣知道了,臣下自会去拖住太后殿下的。”
顾沉月微微颔首,孟枕眼珠一转,又接着道:“但是霍司郎、霍夫子二人、还有没多久就准备走马上任的江司业,殿下是如何打算的呢?您刚刚从岭南回来,还没呆满半个月,就又要离京?还是去陇右道这样偏僻荒凉的地方。”
顾沉月早有预料她会这么问,闻言只是轻轻投过去一瞥,“待回禀请示过圣人后,我不会即刻启程前往陇右,会预留一旬的时间处理好京中事务再动身。”
顾沉月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要做的事,先是要先斩后奏绕过太后殿下得到圣人的圣旨,其次是要清理干净丹心书院内残余的各世家势力,可以留几个没那么出色的给江采言练手立威,将霍明驿提拔上来做分院院长,她们两个互相配合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然后是吏部的调令,延嘉殿内的宫务公文......
“——哎!”
顾沉月从冗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望向故作姿态捶胸顿足好一顿闹腾的孟枕。
四下无人,连风声窜梭在这长石栈道都只能带来寂寥,迎着自家公主殿下冷淡的,含着质询的潋滟粉眸,孟枕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那些低矮的灌木之上,刻意放低的嗓音轻缓,说不出的沉郁之意。
“公主殿下,我说的给个交代,是情感上的交代,毕竟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除了那些大小官职墨香铜臭,还有一种叫做知交好友,您就体谅体谅我们这种有着知己需求的人,给臣下个明示,您这刚拿下了岭南,还没安顿完就急匆匆要去陇右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
“朝中的局势,您一向比我看得清楚,自追随公主后,殿下的每一项决策,臣下也全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臣下只是不明白,您为何要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进入圣人的圈套。”
“二皇子在您前往岭南,生死未卜之际被圣人安排入朝。殿下好不容易将岭南收拢在掌心,回京正是该凭军功和二皇子打擂台的时候不是吗?不管圣人与太后殿下心中更偏向谁,又是怎样的思虑,您在朝中与地方经营多年,现在只是为了一封书信,便要丢弃一切前往陇右。”
“殿下。”
孟枕将目光从灌木丛收回,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去看顾沉月的神色,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不愿倾注在她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停下自己那自小就养成的观察拆解分析的习惯,可惜脑海的思绪并不会因为她这鸵鸟般的行为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在她脑海中慢慢勾勒出对面人潋滟而冷漠的桃花眼眸。
“人死不能复生。”
孟枕不信神佛,不尊皇权,此身唯独追随顾沉月一个主君,她竭尽全力,只为将这位送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融入赖以为生的商人本色,孟枕清越的嗓音不紧不慢,勾勒出一幅美好的愿景,“依臣下看,这必然是圣人担忧您势大为了压制您扶持二皇子所设下的圈套,圣人的作风,殿下您与我都十分清楚,在这紧要关头,若您不在京中坐阵,陇右又地处偏远,就算有霍氏江氏为您解忧,变故突生之时,殿下心中,可有七成获胜把握?”
顾沉月静静地望着孟枕,并不言语。
孟枕嘴角的笑意更加甜蜜,双眼熠熠生辉,“最重要的是,您去了陇右道,也未必能得到您想要的东西。”
那双自她开口以来便一直无动于衷的粉眸终于以一种轻微的幅度小小抬起,孟枕顺势说了下去,“您也曾有所听闻过,圣人年轻时是如何地痴迷于与陆姨有关的事务,以至于后来,内宫之中,出现了那样荒诞不经的事情。”
她将声音压低,朝顾沉月走近了几步,低声诱导道,“无论您想要找的是什么,只要是和陆姨有关,我想圣人,也绝不会放过。”
无论挡在公主殿下面前的是敌人,是朋友,还是——至爱亲眷,她都不会放过。
“与其被动地踏入圣人给我们设下的陷阱,您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顾沉月望着她的眼神平静,孟枕嘴角维持着笑意,随身薅一把灌木丛里的小绿叶掸掸,卷成团放在嘴边试着吹了几个不成调的轻快音节。
顾沉月瞬间便听出来,这是陇右那边的音乐,迎着她的桃花眼,孟枕双手一摊,小小的绿叶从她指尖飘落,风里是她热情体贴的建议。
“更何况,公主是不是忘了,我孟枕可是陇右道出身的土生土长的陇右人呐!您就放心地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正如之前的那封信一样,我会将自己在陇右所调查到的一切,都悉数奉上延嘉殿您的桌案前,只盼望公主在京中运筹帷幄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您还有我这么个在外奔波的下属啊!”
论家世背景,论个人能力,论知情程度,这件事她身边确实不会有第二个比孟枕更合适的人选了。
顾沉月垂下眼帘,神色晦暗难辨,良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孟枕才听见一声冷淡的命令。
“准。”
“遵命!主君!”
她真心实意地眯着眼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