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面对专注查询路线的叶沛良,唐怡萌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胃痛吗?”
停在屏幕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叶沛良拽过安全带系上。
是,他是被她气到胃痛。
但一想到她大半夜的流落街头,还是放下工作过来了。
叶沛良转动方向盘,间歇落入的灯光映亮了唇边怡然自得的笑,他忘掉了被唐怡萌忽视的失落,追着问道:“你还记得?”
唐怡萌没从他身上看出一点生病的迹象,反而看出几分莫名的得意,于是试探道:“你骗我的吧?”
叶沛良忍着呼吸都能牵扯出的疼痛,转过头瞧她一眼,说:“被你看出来了?”
唐怡萌更放心了,小声嗔怪:“我就知道。”
经过这天晚上,唐怡萌算是找回了学习的动力。
她从叶沛良的一言一行中清楚地认识到,他不喜欢自己。
不然怎么会在最容易犯错的时候,执意要给她上英语课?
显然,叶沛良是非让她考上研不可的,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不用结婚。
哈哈哈,太好了!
唐怡萌开心地想,叶沛良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叶沛良,他们简直就是天生……呃,没有一对……
总之,作为三观良好的有志青年,唐怡萌是绝对不会和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的!
那么摆在唐怡萌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好好学习,考上研究生!
可惜这件事并不容易。
连着几天,唐怡萌明明保证了十二个小时的学习时长,学习效果却并不突出。
经过严谨的分析和周密的复盘,唐怡萌得出一个结论,问题出现在学习环境上。
在卧室学习,没一会儿就想躺在床上。
在书房学习,热得直出汗。
在茶室学习,总会被窗外路过的人、车吸引。
看来学习这件事还是要在适合学习的地方才能进行。
可惜学校放假了,所以……
唐怡萌决定去城市图书馆。
连着去了一周,唐怡萌放弃了。
图书馆离家十公里,开车要半个小时,堵车的话,还要更久。
那里停车位有限,去晚了只能停在附近的商场,走过去要十几分钟。
在学校图书馆,只要不是考试周,还是很好找位子的。
城市图书馆不一样,从早上七点开始,门前就排起了长队,所以必须早到。
早起的痛苦加上路途的奔波,直接导致唐怡萌还没开始学习就身心俱疲。
她不得不趴在桌子上补充精力,然后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后,她必须马上思考一个世纪难题——中午吃什么。
离得近的不好吃,想吃的又太远。
折腾一圈后,没做两篇英语阅读,又要吃晚饭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唐怡萌想到了考研寄宿学校。
但她不想离开家,也不想和厮杀在题海里的考研人一起学习。
她还没强大到能无视一切。
即便终点不同,只要身处同一条赛道,她就免不了因为别人加快脚步而乱了阵脚。
图书馆不行,寄宿学校也不好,唐怡萌开始有了不切实际地幻想,要是高三能承接考研业务就好了。
也不用对她有什么指导,只要把她往最后排一扔,学弟学妹们在前面上课,她在后面做题,该做操做操,该吃饭吃饭,生活规律又出成绩。
当然,唐怡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向叶沛良诉说自己的苦恼:“要是有一个能让人清心寡欲、一心向学的地方就好了。”
叶沛良想了想,说:“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别的没有,但足够清心寡欲,用餐也不用担心,你想的话,可以让人送上门。”
唐怡萌听完,并没有十分动心,反而有些害怕:“你说的不会是监狱吧?”
虽然她确实在背单词的时候想过这种可能。
至于她为什么要在背单词的时候想。
当然是因为她一不小心就会走神。
想一会儿去食堂吃炒饭还是吃炒面,要不要蛋,加不加肠。
想看了一半的小说,两个人明明互生情愫,就是不抓紧时间表白。
想过去二十几年发生的尴尬事,每一件都触目惊心。
一年级时,老师让大家展示才艺。
别的同学唱《数鸭子》《粉刷匠》。
唐怡萌扯着嗓子唱了一首“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从此一战成名。
然后是二年级、三年级……
连本来快要忘记的事情,都被清晰地想起来。
据说这是因为大脑正在经受痛苦,所以唤起了更为痛苦的记忆。
哎,又扯远了。
其实在监狱里学习也不错,没收手机,定时放饭,不学习就挨打,考不上就加刑期。
但唐怡萌绝对不敢真的进去——她还要政审呢!
叶沛良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说:“不是监狱,不过也差不多。我给你开好房,你收拾一下,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好嘞!”
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事半功倍的学习环境,唐怡萌立刻活跃起来。
司机到时,唐怡萌已经装上一个星期要用的衣服用品。
司机接过箱子,唐怡萌罕见地害羞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唐怡萌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本来也是两个人的事,叶沛良作为既得利益者,出点力也是理所应当。
车子在笔直的高速路上疾驰,唐怡萌的心早已飞到尽头。
路边时不时闪现的酒店指引宛若某种暗示,在唐怡萌的脑海里铺开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在临湖的酒店房间内,她穿着吊带、短裤奋笔疾书。
门铃响了,唐怡萌过去开门。
风尘仆仆的叶沛良问她学得累不累,她问叶沛良路上堵不堵。
一张窄窄的办公桌将他们隔开。
唐怡萌坐这边,叶沛良坐那边,遇到轻易解释不清楚的句子,叶沛良只好坐到她的旁边,手把手地悉心指导。
如果学累了,还可以泡个澡,然后再叫个夜宵。
不过说出去谁信呢?
开房是为了学习。
哈哈哈……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了。
司机的话打断了唐怡萌不知羞耻的想象。
“唐小姐,就是这里。”
哇!
和想象中由玻璃幕墙构成的现代建筑不同,那是一片红墙青瓦的中式院落,飞檐翘角,古树参天。
唐怡萌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叶沛良好品味。
居然选了一家开在山间的野奢酒店。
她怎么没想到。
出门旅游时,唐怡萌住过一家树屋酒店,背靠山峦,面朝大海,别提多惬意。
这哪是考研基地,根本就是身后的极乐之地。
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学习,学到死都愿意。
唐怡萌带着对轻松学习的无限憧憬,迫不及待拾级而上。
转过一个墙角,酒店大门显现出来。
依旧是充满中式意境的门楣,上面挂着一块草书牌匾。
唐怡萌凭着着贫瘠的书法知识,只认出三个字中的最后一个,但也足够了。
“什么什么寺。”
嘶……
不是酒店啊……
原来叶沛良所说的开房,不是在酒店开了个房,而是在寺庙开了个禅房。
还真是清心寡欲啊。
叶沛良和寺里的住持打过招呼,自有人帮她安排住处和起居。
唐怡萌自此过上了修行的生活。
早上五点起床,师傅们敲着钟磬木鱼做早课,她在殿前转着圈背单词。
吃过早斋后继续学习,但凡有一点玩手机的念头,抬头看一眼高高在上的佛像,立刻六根清净。
寺庙远离尘嚣,庙里的师傅又都知道她在考研,除了偶尔出没的壁虎,完全无人打扰。
晚上六点吃完晚饭,差不多就要睡了。
一开始,唐怡萌睡不着,房子是木质结构,一有人经过就嘎吱嘎吱响,后来几天因为起得太早,躺在床上时几乎是昏了过去,连打雷都听不见。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吃的太差了。
不是青菜就是豆腐,吃素也就算了,还不放葱蒜。
附近也没有外卖,只有一家村民开的小超市。
唐怡萌快要馋疯了,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像蝗虫似的把小超市一扫而空。
叶沛良来时,唐怡萌正在大吃特吃。
她顶着一张不见红润的脸,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抬了抬下巴,问:“你要不要吃点?”
叶沛良扫视一圈,蹙起眉头。
这都是些什么……
臭豆腐、大刀肉、闪电爽、牛羊配……
东西太多,有些差点掉在地上,叶沛良赶忙接了一下。
左手一个唐僧肉,右手一个狗牙儿。
这些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
叶沛良说:“唐怡萌,你的口味也太重了,怎么连屎也吃?”
“喂喂喂!”唐怡萌拍案而起,指着包装袋上的字,让叶沛良看清楚,“是鸭屎香花生,什么屎?”
“好吧。”叶沛良确实冤枉她了,“你不吃屎,你吃鸭屎香。”
“……”
唐怡萌懒得和他计较,她拿出零食中最好吃的一种——香辣魔芋爽,问:“你要不要尝一下?”
叶沛良摇头。
唐怡萌也不勉强。
她像平常一样用两手捏着包装袋一角,配合着猛一用力。
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带来一场刻骨铭心的灾难。
要不是叶沛良“嘶”了一声,唐怡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循着声音望去,然后蓦然呆住。
红油喷了出来,不偏不倚地黏在叶沛良的眼镜上。
“对不起!”唐怡萌仓皇大叫。
“没事。”
唐怡萌说:“还好有眼镜。”
叶沛良也是这么认为的。
要不是有眼镜挡着,八成要落在眼睛里,那样的话,就不是擦一擦这么简单。
叶沛良摘下眼镜,接过唐怡萌递来的纸,慢慢将镜片擦干净。
戴上眼镜前,叶沛良不经意抬头,意外发现,唐怡萌拿着魔芋爽,忘了放也放了吃,就这么目光笔直地盯着自己看。
他颇有兴意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散漫的笑容如涟漪一般漾开,问:“看什么?”
没了眼镜的遮挡,连声音都变得清晰动听。
唐怡萌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说:“没、没什么。”
她也不是没见过叶沛良摘掉眼镜的样子,怎么还像第一次看到似的,轻而易举深陷其中,即便袅袅梵音在耳,也能心跳加速。
唐怡萌笨拙地呼出一口气,漫不经心地下移视线,又在一瞬间呆住。
糟了!
叶沛良的白色衬衫上也沾了红油。
“对不起!”唐怡萌带着哭腔喊道。
没记错的话,这边结束后,叶沛良还要赶去市区参加晚宴,所以才会穿得这么正式。
现在全被魔芋爽毁了!
唐怡萌非常想要补救,她在叶沛良身前比划一下,说:“要不……你脱了……我给你洗一洗?”
叶沛良低头一看,带着几分无奈笑了出来,温言安慰道:“没关系,车上有备用衣服。”
“哦……”
叶沛良明确说了不用,唐怡萌却止不住地往下想。
如果叶沛良真脱了衣服,里面有没有穿,没穿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也不怪她会胡思乱想,以他们的关系,刚才那些话,多少有些暧////昧了。
唐怡萌羞赧地低下头。
然后好死不死地看到,面前的笔记上也沾了红油。
再一转头,手机屏幕上也有。
啊啊啊啊啊!
唐怡萌发誓,以后再也不吃魔芋爽了!
后来,只要翻开英语笔记本,唐怡萌都会看到已经晕开的红油,也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充斥着蝉鸣与辣条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