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绵白在师父送来的兔娃娃里找到了两张棉布条。
小姑娘眉目一弯,随意展开了其中一张,上面果然是李莲花的亲笔书信,布条上几行小指甲盖大小的字迹,小姑娘几眼看完,原本欣喜的神色猝然消失。
信上写了两件事,其一,万圣道罪人尽数伏诛,金长老自裁而亡;其二,皇城司还发现了圣女的遗体,是金玲。
李绵白单薄的肩膀跨了下来,透出了几分沮丧。
当初李绵白愿意离开李莲花身边潜伏万圣道,目的就是要覆灭万圣道。
小姑娘之前也想过,既然李莲花才是南胤之主,是不是可以取单孤刀而代之?有了万圣道多年经营的势力,改天换道近在咫尺,就算是谋反不成,那占地为王自立城邦也不是做不到,可小姑娘扭头瞅了瞅正窝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自家师父……
算了,无福消受。
而且李莲花也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富贵而让天下陷入动荡的人。
那就先祭了万圣道,好让皇帝后顾无忧,才能保李莲花逍遥自在。
在万圣道时,李绵白仗着自己一身风氏嫡系血脉,明目张胆的与封磬争人争物争族长之位,封磬一开始只当李绵白是个爱慕虚荣的无知丫头,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竟为了个李莲花差点把万圣道掰成了两瓣!
当时万圣道刚取得忘川花,李绵白一听消息就找上了封磬,想拿忘川花去救师父,被封磬一口驳回,小姑娘又说等拿到业火母痋要给她师父验血,再度被封磬严词拒绝,这下子可把李绵白气得够呛,转头直接命金玲清点人手去库房搬东西,她要自立门户!
封磬听到消息两眼一黑差点没原地厥过去,气势汹汹带人去找圣女,两人关了门大吵了一架后各自放下狠话——
如果单孤刀大业能成,那李绵白就抹脖子使万圣道重新成为封磬的一言堂,反之如果李莲花是南胤之主,封磬就得带着他的人去见阎王!
这赌约定得跟开个玩笑似的,但其中有几分认真,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然后小姑娘就勾搭了笛飞声准备掉包忘川花,还在天机山庄借机脱了身。
直到最后祝融殿外事情落下帷幕,封磬输了个彻底。
小姑娘一直相信封磬是个聪明人,能明白什么叫弃车保帅,就在进宫前走了趟皇城司,在天牢外放了一箭信烟提醒封磬——她不管封磬是用痋术也好还是下毒也罢,反正该兑现赌约的时候到了。
万圣道的倾覆既可以让动荡的天下尽快恢复平稳,也可以让皇帝对李莲花放下戒心,再顺理成章地用失而复得的一双儿女换李莲花的性命和自由。
几乎所有发展走向都在李绵白的预想之中,除了金长老父女。
金长老在万圣道多年,其身份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圣女这段时间亦是风头太甚,朝廷清算的时候总不好少了这两个角色,所以他们才……
李绵白原是希望这两人,能安稳地随那小拨南胤人一起退隐江湖的,现在看来,她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小姑娘哭丧着脸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哀叹一声。
得想办法联系师父,让师父帮忙处理一下金长老和金玲的后事了。
小姑娘这么想着,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烧掉了第一张布条,又展开了第二张。
上面就写了一个字——等!
这是李莲花怕徒弟再干出点什么“丰功伟绩”惹恼了她爹,才让徒弟在宫里安心呆着,等自己带她离宫。
“就知道师父不会不管小白的!小白一定乖乖等着师父来接!”
小姑娘的惊喜之情都快要从笑弯的眼睛缝里溢出来了,她起身到书架前翻出昨晚还在看的书,将这张布条夹慎而重之地夹了进去,又把翘起的书角抹平整,压在了枕头底下。
既然师父不让她再做什么,那她就听话的呆在宫里等着吧!
小姑娘一双嫩白小手捧着尚有婴儿肥的脸颊,哼哼着小调,踏着没一点章法的舞步在房里转起了圈圈,还美滋滋地想着师父果然舍不得丢下她。
正当她高兴时,房门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教习女官平板无情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奴婢向公主请安。尚未到晚膳时间,请公主继续学习宫中礼仪。”
李绵白:“!!!”
小姑娘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颓下手臂一边应着一边去给教习女官开门。
嘤嘤嘤师父,你可快些来救小白吧!
作为平叛后的第一场祭天仪式,不仅要将宸岳与柏颜的身份公之于众,也要凸显大熙皇室超然的统治地位,时间虽紧却也不能敷衍了事。
祭天大典定在皇宫内的天坛举行,大典上,皇帝领着百官叩拜天地,还念了一篇老长的祭文,祭文的辞藻很是华丽,应是文官们花了不少心血的,但文章的内容却是平平无奇,大抵也就是祈求老天爷让大熙朝风调雨顺,顺便求一下若还有类似的谋反事件也能保佑他们平安渡过之类的,直到最后几句才是感谢苍天将皇室血脉送还。
祭典后是太监宣读圣旨,加了柏颜公主的品级和奉例,还将宸岳皇长子封为了太子。
李绵白对这些封赏不是很在意,在累了一天后庆幸自己这些日子的练习总算是没有白费,只不过等小姑娘回宫与昭翎见面后才得知,皇室每年光各种大大小小的祭典宴会就有二十几场,这还不包括那些临时举办的宴会。
突闻“噩耗”的小姑娘整个人都灰暗了。
师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小白啊!
不过好在,祭天仪式后轩辕潇终于肯放准驸马方多病入宫觐见两位公主了,当然,李莲花还是不能通行。
从宫里逛了一圈回到莲花楼的方多病一下瘫倒在躺椅上,龇着牙揉了揉自己笑僵的面部肌肉。
“李莲花,我这回可是受了大罪了!你必须得犒劳我一顿,我要一品悦来酒楼的饭菜,不要你煮的。”
一品悦来是京城最著名的酒楼,据说掌勺大厨是前朝御厨传人,当然它的价格也是很高端的,方小宝现在知道李莲花根本不缺钱,才不会放过让李莲花荷包大出血的机会。
李莲花正干着老本行——往牛皮纸上抹刚熬好的膏液,闻言瞥方小宝一眼,唉声叹气道:“可惜我们家管账的小白失联了,这顿饭我可是请不成了,就是不知道方少侠近日是否见过我家小白?”
事情没交代就想要好酒好菜?没门!
“李花花你怎么还这么抠啊!”方小宝一下从躺椅上支棱了起来,“为了你家小白,本少爷今早五更天就起了,还在宫里耗了整整一天时间!我不管,你就是欠我一顿一品悦来!”
李莲花甩下手里的膏药贴,来到躺椅旁抬脚踢了踢方多病悬在椅外的小腿,“少不了你的。别磨磨叽叽的,小白她都说了什么?”
说到正事方多病也端正了态度,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给李莲花。
“呐,小白想跟你说的都写信里了,我看她在宫里除了不好出宫门其他都还好。对了,她还说让我们料理一下金长老的后事,入土为安就行。”
金长老父女的情况也不适合大肆操办。
提起金长老,两人都沉默了半晌,一直以来他们受金长老一家所助良多,却没能及时保住他们父女,难免心里不是滋味,最后还是李莲花先开了口:“我之前托石水打听过了,他们的遗体还在皇城司冰库,等再过两天就可以认领了。”
“那行,我明天就去找相师选一块地,再备两口棺木和白烛纸钱之类的。”
见莲花楼里气氛有些凝滞,方多病心思一转,一脸神秘地岔开话题:“你知道本少爷今天给小白带了什么吗?”
方小宝还给小白带了东西?
李莲花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他方小宝要作妖。
“什么东西?”
方小宝大声宣布:“一副,画!”
李莲花一脸懵:“画?”
“对啊,之前你在采莲庄穿了一身嫁衣,可惜小白没看到,这回我特意把你当时的样子画下来,送给小白了。”
意识到方多病说的是什么,李莲花头皮一紧,颅内火山开始喷发,他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方小宝,指尖一抖一抖的。
方多病挑着眉笑得一脸得意:“你难道怕我画得不像?放心!别小看我被方尚书调教出来的画技,山水壮阔什么的我是还差点意思,但画个肖像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你你……”
李莲花为之气结,方小宝这么一搞,他为师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目光四下一扫,拿起桌上药汁未干的膏药贴朝方小宝砸了过去。
方多病一旋身躲开了,还来不及再嘚瑟嘲笑李莲花两句,“啪唧”又一帖膏药带着麝香浓烈的药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方多病的脸上,砸得他脸都快绿了,然后膏药下滑,蹭过方多病胸前的衣襟,“啪哒”一声砸在了他的锦缎鞋面上。
“李莲花!!!”
“这是我新做的衣裳和鞋!”方多病怒了,“还有,李莲花你今天配的是什么药?痔疮膏!你拿这玩意儿砸我脸?!”
这本是要做给王大伯的痔疮膏。
今日上午莲花楼又开张了,隔壁街的王大伯路过时看到门口挂着的旧招牌,当李莲花是寻常的赤脚医生,图便宜才进来把个脉开个药,结果不仅被看穿了常年的隐疾,还成功地被李莲花坑去了五两银子。
老人家最后离开的时候拿袖子掩着燥红的黑脸,一溜烟跑得飞快,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身后李莲花让他明天来取膏药贴的嘱咐……
李莲花踩着婆娑步在不大的屋里闪得飞快,方多病几下抓不着李莲花,无能狂怒之下索性也拿起桌上的膏药砸了起来。
李莲花一脸轻松躲过,连一丁点飞散的药汁都没溅到,还有余力在嘴上花花着:“方小宝你不行啊,准头不好……这下力道不够……”
起了玩心的李莲花十分恶劣地逗着徒弟,充分表现了什么叫你师父果然还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