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如梭刹那而逝,自那场正月的东海论武已过去了五年。
五年前小姑娘跟着李莲花离开京城后就一直在各条大江小河上漂着,直到笄礼时才回了一趟皇宫,再出宫后他们师徒二人就又住回了莲花楼,驾着楼车走哪算哪四海为家,偶尔遇见别致的山水景色也会停下住段时间。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两年前不知那皇帝老爹哪根筋拉错了弦,居然一纸圣旨,将柏颜公主赐婚给了剑神李相夷!
接到圣旨时李莲花整个人都快炸了!
他是曾为绵白及笄后的姻缘头疼过,也带着绵白接触过一些江湖新秀——只是新秀里还没有能和小白看对眼的,他甚至都开始为绵白筹备嫁妆了,这道突兀的圣旨一下,好嘛,准备好的嫁妆转个方向得进自家腰包了……
在剑神周身一丈内的肃然剑意里,来传旨的领侍公公那抹粉白净的脸笑成了朵花,给李莲花奉上了一折文书。
文书里是京城适娶年纪的官家公子名录,皇帝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些公子的出身、能力、名声、喜好……
李莲花的眉头越看皱得越紧,没一个能配得上他徒弟的!
只能说小姑娘运气不好,适合的公子已有归宿,而适婚的公子尽皆纨绔。
既没有官家子弟能配公主,小姑娘也没有偶遇的良人,皇帝脑门一热,就让李莲花自己顶上了。
“可是公公,小白是在下的徒弟,您看是不是请皇上再斟酌一下?”
“李先生说笑了,这婚是赐给柏颜公主与剑神李相夷的。”和叫李莲花的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皇上英明神武,这赐婚是断不会错的。”
李莲花:“……?!”
若是方多病在传旨现场,看到这老狐狸李莲花当时的崩溃表情,估计能笑得三天三夜都直不起腰。
该!谁让你天天把“在下只是李莲花”挂嘴边上哈哈哈哈哈!
皇帝日薄西山,身体日渐衰老,急着给心爱的公主赐婚,李莲花看不过眼又能怎么办呢?最后还不是只能自己顶上去?
李莲花只能尽力调整了心态,加之二人在一起相伴多年,早已经是最契合彼此的样子了,要喜欢上李绵白,于李莲花而言并不是件难事。
而对于李绵白来说,她本来就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遇见过这样惊艳绝伦的人,又怎么可能还看得上旁的男子,这段感情的质变更是水到渠成。
成婚后两人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同的是,徒弟是不能惯着的,但妻子必须得用宠的!
入夏多雷雨,昨晚的雨声和雷鸣响了半夜,自小怕打雷的李绵白窝在师父的怀里,好不容易风息雨霁等睡着时天都快亮了。
清晨的日光带着点灼热的气息铺向床榻,床上的薄毯随着伊人翻身后的腰肢曲线,耸起了一个漂亮弧度,又过了半刻,光线移上了眼角眉梢,困倦的李绵白才微睁开了眼帘。
少时可爱软萌的李绵白,那肖似母亲李后的样貌长开后,蜕变成了娉婷秀雅的佳人。
李绵白醒来舒展着四肢伸了个懒腰,迷蒙中嘤咛了一声,好似幼崽的奶鸣一样细细弱弱的,却又勾人心颤。
一早醒来,没睡饱,眼皮跳脑门涨,伸手还没摸到本该在身旁的人,李绵白有点委屈,撑起身开始喊人。
“莲花花……”
李莲花正在楼外支起火炉砂锅熬粥,听到屋里的叫唤声,放下手里的蒲扇起身回了莲花楼里,刚一到床边,便被李绵白搂住了腰,顺势就由着她将自己拖上了床榻,紧接着一个温暖柔软的身躯倚进了怀里。
“师父,小白都没睡饱,头疼。”
瞧着李绵白的委屈样,李莲花的眉眼一弯轻声笑了,在李绵白发出不满前伸手按上了她的脑袋,点着穴位按摩,而李绵白舒服得眯起眼,像是一只被从头到尾抚顺了毛的猫,整个人瘫在了李莲花的怀里。
“小白快醒醒神准备起了,粥我都煮好了,说不定再过一会方小宝就找过来了。”
李绵白哼哼一声:“方小宝真是的,我们又不是不认路,还要一早过来接。”
李莲花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你就当是体谅他初为人父吧。”
方多病与昭翎公主之间追追跑跑的,前两年总算是成了婚,婚后美满,昭翎不久前生下个胖小子,办了个满月礼还特意联系了各方朋友出席。
李莲花师徒收到来信时还在东南水乡闲游,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满月礼前到了京城外,只不过晚间城门已关,他们才在城外停顿了一宿,用飞鸽联系上了方多病,结果那家伙非要一早来带他们进城。
进城后方多病并未将两人直接带回公主府,说是这两天家里事多人多太嘈杂,先带他们在外面避避,于是三人去了一品悦来的茶楼。
路过隔壁布庄时看到出了新花样的绸布,便又留了李莲花在那排队买布料,这下子,茶楼的二楼雅座里只剩了李绵白和方多病面面相觑。
“我皇姐还在家里辛苦操持,你居然跑出来逍遥快活?”李绵白忿忿不平。
一段时间未见,成熟了些许也憔悴了些许的方多病瞅了绵白一眼,丧丧地道:“要操持的事有嬷嬷在,累不到昭翎。况且今晚又轮到我照顾儿子了,有了孩子后我才知道养个孩子原来这么不省心,我还不能白天出来透口气吗?”
李绵白掩唇偷笑,放过了这一茬,然后又想起件事,好奇地问方多病:“我记得你以前还逃婚的,怎么这回就心甘情愿和皇姐成亲了?”
“还不是我娘。”提起昭翎,方多病笑了,笑容既爽朗又带着柔情。
当年方多病醉心江湖,昭翎出宫追着他,两人追追闹闹着也闯了两年江湖,眼看着婚期将近方多病又想逃婚,知子莫若母,天机山庄何庄主便找方多病聊了两句。
何庄主本不想插手小年轻们的感情,但又不想他们两人真的彼此错过,只能提点了两句。
“我娘跟我说,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和昭翎成婚,就算拼着我爹的乌纱帽不保他们也会面呈皇上,为我解除婚约。”
“但是这样昭翎就会嫁给别人了,她与我再无瓜葛,从此我居江湖,公主深居后宅……我娘问我,你可以接受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昭翎吗?”
方多病咧嘴一笑肯定道:“我当然不能接受!所以我就回来和昭翎成婚啦。”
居然是这样?!
“方小宝!我和花花果然没看错你,你真是男子汉大丈夫!江湖豪侠!拿得起放得下!”
李绵白觉得那一刻的方小宝简直就要闪闪发光了,奉承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方多病身上堆,方多病被捧得飘飘然然,就在方小宝要飘上天前,听到了一楼茶客们的争论声中夹杂着“李相夷”的字眼。
一品悦来的茶楼自然免不了请了位盛名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手上醒目一拍,讲了段剑神李相夷与柏颜公主结缘的话本故事,先生说完最后一句“请听下回分解”走人了,剩下大堂里意犹未尽的听客们还在议论纷纷,但就有那么几个嘴巴不干净的人开始胡言乱语了。
毕竟少有江湖人知道扬州慢的养生与驻颜神效,他们只知剑神和公主的岁数相差一轮多,页难免多惹了闲话。
“也不晓得那柏颜公主是不是真的那么天香国色,小小年纪不知检点私见外男……”
“据说美艳得很嘿嘿……”
方多病一听这些话拍案而起,就要去找楼下那些人的麻烦,李绵白连忙拉住他,劝他不必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然后下面又有一人出声:“且不说公主如何,单那李相夷也不是个东西,不知羞的居然老牛吃嫩草!”
“砰——!”
这是李绵白一掌拍断了桌案!
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着刚还在劝他的李小白抓着他的尔雅剑就冲下了楼。
“呵,小娘子激动个什么劲?想让我们三兄弟帮你松松筋骨?”
“就是就是,爷们说话女人就得乖乖闭嘴。”
“老子今天心情好,过来叫声好听的,我们就放过你!”
之前坐在一桌胡言乱语的三个江湖大汉围着李绵白,凶神恶煞。
茶楼里的其余人都在闭嘴看热闹,没一个人敢上前劝和。
就方多病,甚至还倚着二楼的扶手栏杆,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李绵白气得脸颊绯红,拔出剑就要砍人,而买完新布刚赶到茶楼的李莲花则长袖一卷,揽过李绵白的腰身将人带到了自己身后。
见对面又来了一个文文弱弱的人,中间那个嘴角长了个痦子的大汉嚣张道:“那小白脸!老子劝你老实把人交出来,没有金刚钻就别干那瓷器活儿!”
李绵白扯着李莲花的腰带一角,低声告状:“师父,他们欺负小白……”
李莲花捏了捏手里的柔荑,看向三人时眸底带着三分冰凉。
“怎么,许你们欺负姑娘,不许姑娘的夫婿为她出头吗?”
说着李莲花掌心聚气一转,凌空摄来几支竹筷飞速射向三人,竹筷擦过三人的眼球没入其身后的梁柱,那三人只觉得眼角一冷,连竹筷的影子都没看清就差点眼珠子不保,额上冷汗簌簌而下。
李莲花再笑问一句:“不知我这金刚钻,够不够好使?”
三个大汉很乖觉地连连躬身道歉,说些“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话,而后转身就跑。
门口的小二忙拦着人讨要茶水钱,抡起拳头想推人的三个大汉听到身后传来李莲花的一声咳,忙抖着手丢了一块银子给小二,踉跄着跑了。
李莲花牵着绵白的手回了二楼,方多病也早已唤来小二重新换了桌案茶水。
“好你个方小宝,看我的热闹,小心我找皇姐告状。”
方多病喊冤:“你讲不讲理,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还用得上我?”
李绵白朝他做了个鬼脸:“就告状,就告。”
“那我也找昭翎告状,你不喊我姐夫!”
“才不喊呢,不喊!”
一旁李莲花亲自烹茶倒水,一人一杯堵了两幼稚鬼的嘴。
“都多喝两口茶少吵两句。”
李绵白喝完茶,蹭到李莲花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将脑袋枕了上去,然后朝方多病飞了个得意的眼神,好像在说——来喊师娘啊!
趁着李莲花转头喂李绵白茶点的工夫,方多病把捏得咯吱响的拳头冲着李绵白晃两晃,然后嘴一噘哼了一声,抱着尔雅剑独自生闷气去了。
耶!又是小白完胜的一天!
李绵白忍不住在李莲花的脸上亲啄了一下,笑眯了眼。
李莲花又哪能不知道这两人的小九九,不过小白高兴就好,至于她狐假虎威的惩罚,他晚上再亲身讨回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