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利黑德哈比队绕场一周的时候,日光恰好斜射,像刀片一样将乌云劈成两半。在左半边,伊迪丝看见一张张狂热的面孔,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深绿色旗帜,嘴里整齐划一的嚷着她们的队名,以及“伊迪丝·菲尔德”!
而右半边,掺杂着更多对手球迷不甘心的哀叹,像是阴影地带,所有玩厌了的把戏都在那里发生:怒骂声和哀叹,推搡和哭声。
媒体们也大多坐在这个区域,包厢就像一个个蒙了布的空鸟笼子一样。伊迪丝又看见了丽塔·斯基特那显眼的品红色长袍,滚着金边,仿佛一只唐人街红灯笼。
伊迪丝注意到包厢里属于卡特里娜·麦克玛的秘银长袍消失了,她收回目光,在万众瞩目和欢呼声中与队友们从更衣室通道离开。
小小的更衣室里充斥着哈比队女孩们的谈话声。她们什么都在谈——比赛时对方追球手的失误、某个观众席上一闪而过的大人物面孔、比赛结束后去破釜酒吧来上一杯火焰威士忌。
她们甚至还在谈论丽塔·斯基特。显然,伊迪丝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品红色长袍吸引目光的人。
“她那张脸,想不认出来也难。”杰玛一边整理满是汗味的运动长袍,一边说,“又贪婪,又傲慢。”
“像牛奶桶上荡漾着的奶油一样。”格温妮丝补充道,这个比喻让其他女孩都笑得不行。
伊迪丝检查了更衣室里的每个角落,把两只蜘蛛给驱赶出去,又把门关牢了。
“一张鬼鬼祟祟的脸,”戈嘉蒂厌恶地说,“那种人,要是给人发现了瞎写东西,脸都不会红一下的。”
莉欧拉的地下赌场之行就是被丽塔·斯基特曝光的。也许是这个女人此生唯一没有瞎写的报道,可戈嘉蒂恨死她了。
“那些和伊迪丝的报道,不也是大部分出自她手么?”帕西菲卡说。
“她可没敢直接写我打假球,”伊迪丝坐在长板凳上,用软布给自己的击球棒上抛光剂。“她总爱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模糊概念,而这已经是我向她警告过后的成果了。”
女孩们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更衣柜的门一个个被关上,忙碌的身影们也一个个消失。伊迪丝留在最后,从五斗橱与地面夹缝里找到一只防滑手套,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伊迪丝认为应该是格温遗失的,她摇摇头,把手套收进长袍口袋里,准备在下次训练日还给格温。
叩叩叩。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伊迪丝说。
进来的人是乔西亚,她照常穿着那身过时的黑色长袍,让她看起来更加魁梧高大。但要让伊迪丝说,她觉得乔西亚这样更像恐怖故事里的经典女巫形象,除了经典女巫更矮更瘦削以外,乔西亚看起来能同时掐死两个经典女巫。拿着火把和草叉的村民都跑哪儿去了?
“我一直在球场门口等你,”乔西亚把嘴一撇,意见像火柴似的被点燃,“连格温都找到门钥匙走了。你是打算在这里过复活节还是怎么?”
“抱歉,”伊迪丝说,“我在检查她们可能会遗落的东西呢,这帮姑娘,总是这么丢三落四。”
“那就让她们自己吃个教训。”乔西亚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声,像是活吞了一只小鸡,“非得叫人把她们的扫帚藏起来一次,她们才知道检查自己的东西!”
伊迪丝笑了笑。她知道乔西亚只是说说,也知道乔西亚也相信伊迪丝不会那样做。
“乔西亚,有什么事吗?”她不得不拉回话题。
乔西亚冷哼一声,挑剔的打量着伊迪丝。那是一种伊迪丝多年未从她眼里见过的眼神。
除了她们俩几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乔西亚就这样打量着伊迪丝,然后允许伊迪丝去她的小屋里练习闭眼击球,至今这项技能还能够帮助伊迪丝在比赛里更快定位到游走球的方向。
“接下来,是惊喜的下半部分。”乔西亚说。
伊迪丝看了一眼已经被收进包里的击球棒,那根击球棒被乔西亚送去改过,在这次比赛中更轻、更衬手,伊迪丝还以为这就是全部惊喜了呢!
“麦克玛今天也来看你比赛了。”
“哦,是的。我看见她了。”伊迪丝抿着唇瓣,忍不住问道,“你们和好了?”
“什么?没有!闭嘴!”乔西亚恼了,她瞪了一眼立刻移开目光的伊迪丝,“我叫她来看看你回归后的第一场比赛,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做件小事。”
“小事。”伊迪丝重复道。
“小事,”乔西亚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推荐我?给谁?”
伊迪丝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这是她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
伊迪丝感觉大脑中的血液在慢慢膨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脉搏的咆哮。
她叫了起来,不是充满疑问的叫声,也不是表达惊讶的短促叫声,而是声嘶力竭的喊叫。所有纠缠在她心中的复杂情感,这一刻全化作奔腾的万马,带着她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你是说……你…她……英格兰……”
伊迪丝感觉胃里冒出了一个泡泡。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泡泡一直在往上升。暖流毫无征兆地掠过伊迪丝的鼻子两侧,流向她的嘴角。
有点咸。
她用手掌根部擦了擦,可是它源源不绝。
泪水。
泪水带来了过去的记忆,那些从她第一次在对角巷见到魁地奇精品商店,到前段时间在家里修剪光轮1500的尾枝的记忆;那些从霍格沃茨便存在的比赛失利,到一个月多前被公然指责“打假球”的记忆。
她哭泣,然后停下,擦拭双眼,然后继续哭泣。
乔西亚瞪着她,像是见到了一条会跳草裙舞的响尾蛇。半晌后,她从长袍口袋里摸出一条裁剪古怪的手帕扔给伊迪丝,干巴巴地说:“别哭了。”
要是宝拉在这里,她一定会和伊迪丝一起哭,然后搂着伊迪丝开始幻想进入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的好日子;要是奥斯顿在这里,他会给伊迪丝带来一条毛毯和一盒巧克力,在使她镇定下来的过程中,滔滔不绝地开始发表对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历任球员的看法。
倒不是乔西亚不好,只是伊迪丝现在非常想念宝拉和奥斯顿。
“谢谢,”伊迪丝大声擤了鼻子,“乔西亚,谢谢你肯为我做这些事……”
“不要谢我,”乔西亚说,“是你自己的技术和表现打动了麦克玛,那女人现在很看重利益,在你没有拍她马屁或者送礼物的时候还肯为你写推荐信,你该谢谢你自己。另外,那条手帕我不要了。”
说完,她急急忙忙地转身就离开了,就像伊迪丝追在她身后挥舞着手帕似的。
伊迪丝擦擦眼泪,赶紧带上自己的扫帚和包就顺着更衣室外的走廊跑出体育场,在距离体育场有段距离的树林里幻影移形了。
“我回来了!”她在晕头转向中大声说道,声音却在静谧中回荡,除了迎上来的玛尔斯和玻璃门以外,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
“宝拉?奥斯顿?”伊迪丝在两间公寓里四处寻找,玛尔斯和玻璃门就跟在他身后,一个飞来飞去,一个跑来跑去。
“他们俩去哪儿啦?”
伊迪丝疑惑又失落地抚摸着玛尔斯的羽毛,她坐在长沙发上的时候,玻璃门靠着两只后腿支撑身体,前爪扑在了她的腿上,热情地舔舐她的大腿皮肤。
这时,伊迪丝抬头看见空荡荡的壁炉上有一张折叠的羊皮纸,被一只拆信刀扎在壁炉上方的装饰木板上。
她把发出不满哼哼声的玛尔斯放在一边,又摸了摸玻璃门的脑袋,起身拔起那把刀,展开了羊皮纸。
「我们在哈特茶馆等你。-宝拉。
P.S. 已经给玻璃门和玛尔斯喂过食物了,就算她们撒娇也不要心软,宝拉今天已经心软过三次了。-奥斯顿。
我没有!-宝拉。」
伊迪丝扑哧一笑,玛尔斯试图上来叼走那张羊皮纸,被她挡住了。
“不是今天,年轻的女士。”伊迪丝故作严肃地说。玛尔斯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出了她拒绝的意思,便扑上来试图叨她的手指。
伊迪丝“哎哟”一声,狼狈躲开,赶紧原地幻影移形,只留下胸脯羽毛鼓得蓬起来的玛尔斯和微微歪着脑袋,似乎还在理解问题的玻璃门。
对角巷每天似乎都有不同的顾客光临,巫师们顶着大同小异的尖顶帽子穿行在窄窄的石子路上,不管钱包里是鼓还是瘪,都能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商店。
然而今天却有很多人在哈特茶馆门口望而却步,因为茶馆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暂停营业」。
伊迪丝熟门熟路地将牌子掀起来,在其他人诧异的眼神中从大门缝隙里挤进茶馆。
茶馆里空无一人,但伊迪丝知道人都在哪里。
她将魔杖尖插入第二个火车式包厢的锁孔,随着拉开包厢门,一层水凝似的薄膜将伊迪丝包裹,清凉的流水从她正面流淌,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当她彻底进入这处神秘空间后,两簇伴随着爆响的鲜花彩带在她头顶绽放,伊迪丝猛地一抖,迅速举起魔杖,却发现头顶洋洋洒洒飘下的是三色花瓣,不由惊诧地瞪大双眼。
更令她感到惊喜的是,室内的所有人都随着鲜花礼炮的爆炸声而举起双臂,欢呼和口哨声响彻房间,几乎掀翻天花板。
“我们的魁地奇巨星回来了!”海格轰隆隆的声音瞬间掩盖了其他人的声音,他举着一张桌布大的手帕,正在擦拭眼泪,“哦!今天你的表现太棒了……”
“惊喜!”在左侧举着鲜花礼炮的宝拉大喊道,扑上来拥抱她。
“丁洗!”站在右侧的奥斯顿也扔掉了手里的礼炮,笑眯眯地上前拥抱两个女孩子。他说话时,舌头还有些不舒服,便只能这样含糊不清。
“哦!哦!”伊迪丝被爱意和欢呼淹没,她手忙脚乱地拥抱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又因为眼底盈满雾气,只能勉强模糊辨认出那些朝自己笑着的人是谁。
莉莉·伊万斯、詹姆·波特、莱姆斯·卢平、西里斯·布莱克、彼得·佩迪鲁、马琳·麦金农、吉迪翁和费比安·普威特、多卡斯·梅多斯、弗兰克和艾丽丝·隆巴顿、德达洛·迪歌。
并不是完整的凤凰社的成员,但只要有空的人都赶来了,只为了庆祝伊迪丝的第一场回归比赛的胜利。
“不醉不归!”西里斯喊道,举起手里的火焰威士忌和红醋栗朗姆酒,那双灰色的眼眸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在他喊出这句话以后,詹姆将气氛推向高潮,他的手里有一瓶开启的香槟酒,然而他却用拇指堵住瓶口,疯狂摇晃着酒瓶,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为大家带来一场香槟雨。
在香槟雨里,伊迪丝放肆笑着,叫着,她的手里多了一只酒杯,不知混合了几种酒,那浓烈的味道恐怕能熏倒一头驴,但她却还是喝了下去,一饮而尽。
杯子还未放下,她已经感觉好似有人在她的喉咙里和肚子里点燃了一串爆竹,轻易点燃了她的肝脏和神经。
宝拉带来了她的收音机,此时正轮番播放着几首杜兰杜兰乐队和舞韵合唱团的歌曲,没有饮酒的艾丽丝就在收音机旁边随着音乐节奏摆动身体。
“各位——各位——”
伊迪丝举起手里只剩一半的雪莉酒瓶,摇摇晃晃地踩在餐椅上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我有,事情要宣布,”她的气口很奇怪,但好歹语速流利,“卡特里娜·麦克玛,为我,写了去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的推荐信!我要去国家队了!”
室内忽地静谧下来,一时间只有舞韵合唱团的安妮·蓝妮克丝嘶声力竭的声音回荡。
紧接着,德达洛·迪歌短促的尖叫一声,从沙发上滚落摔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压过收音机歌声的尖叫声、欢呼声和口哨声。伊迪丝挥舞双臂,趔趄从餐椅上跌落,有人接住了她,更多手臂来到她身下,将她抛向大吊灯,然后又稳稳接住。
抛——接——抛——接——
这就是伊迪丝失去记忆前最后的画面。
凌晨四点,伊迪丝在乱成一片的被窝里醒了过来,这片狼藉犹如魔鬼藤一样将她拉扯得下沉、下沉,沉入黑暗丛林之中。
她在床上挣扎,喘着粗气,将遮挡住她眼睛周围的藤叶上的露水擦拭而去。
那些露水实际上是她自己的汗水。
汗水蜇伤,疼痛难忍。
她躺在自己的公寓房间里,伊迪丝从天花板和床幔认出来了。
但她没觉得放松。
因为她察觉自己身边还睡着其他人。
她的左手臂被压在一个硬邦邦的身体下面,右肩膀抵着一个热乎乎的脑袋。
这意味着,这张可怜的双人床上躺了三个人。
伊迪丝有点想用魔杖炸了自己的脑袋。
但不是时候。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左手臂,尽量不想去看床单下任何可能暴露对方身份的特征,但她的余光还是瞥见床单下方那惊人的奶白色脚踝和金黄色的浓密腿毛。
伊迪丝微微蹙眉。
她猛地掀开左侧的床单,发现奥斯顿正蜷成一团,背对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松了口气。随后她的右侧也传来了轻微的哼哼声,伊迪丝回过头,看见宝拉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色小羊毛卷起身,迷糊地问道:“几点了?”
伊迪丝眯着眼睛看了眼床头的闹钟。
“四点,”她语气轻柔地说,“继续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