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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5 章

    巫山

    入山后,小路两边都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饶是外面阳光高照,在山里也仅能依靠漏进来的一点阳光看清周围事物。现下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周围的景物几乎没有变化,也无法分辨出前进的方向是否正确。队伍中有妖提出疑问是否误入巫族的阵法导致原地转圈,相繇担心大家体力不支,先让大家原地休息。

    在一个时辰前,相繇与朱厌已经察觉此地有异,分别在附近显眼处悄悄留了特殊标记以作检验。然而在之后一个时辰里,两旁景物不变,却也没有看到他们留下的标记。相繇与朱厌对视一眼,走到跟之前做标记十分相似的显眼处查看,那里完全不像曾被做过标记的样子。这下棘手了,没有标记,似乎证明他们一直还在往前走。可山里不见天日,这路的尽头通到哪里,能否见到十巫,能否走出巫山,还需走多远多久,这些都是亟需解决的问题。

    相繇稍稍思索,他们一行妖不算少,怕是踏入巫山的时候巫族便已得知,此番迷阵是试探或是拒客仍是未知之数。他让朱厌与队伍留在原地,自己独自去探探路。朱厌自是不同意,相繇笑道:“汝岂不知吾之能耐?此行吾等势必拜见十巫,共商大计,汝且看顾队伍,勿使狸遁。”朱厌只好答应了。

    相繇没有顺着小路往前走,而是进入树林中,四周仍然十分寂静,所见唯有大树、石头和杂草。相繇走到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敛衣拜道:“共工臣下相繇,广征天下反天帝之生灵入伍,以求攻入昆仑丘,打上天宫,为吾主报仇雪恨!素闻十巫掌不死之术,吾等特来拜谒,不敢强求,惟愿得一二疗伤之药供吾军所用。相繇并无恶意,还望前辈召见吾等!”

    周围毫无动静,相繇却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的气场有了一丝变化,再次拜道:“谢前辈指路!请稍候些许,吾辈即刻前往拜访。”

    相繇随即回到队伍中,告知已得巫族指点,大家跟随他继续前行,很快便豁然开朗。群山包围的山谷中出现一大片村落,村落后面的山上散落着几座气势恢宏的楼台,看来就是他们要找寻的巫咸国了。在众妖的奉承中,相繇得意地在走在前头,往那片村落走去。“朱厌,方才可有异样?”

    “无甚,瞧了场热闹。”朱厌瞥了眼后头的狸子,轻笑着告知相繇刚刚发生的事情。

    狸子以少女之姿加入队伍,吸引了不少雄兽的注意,从昨晚起她身边就一直没有消停过。面对雄兽们各种献殷勤,狸子还是挺享受的,毕竟这些便宜白占白不占;可对于不间断的争风吃醋和持续性的骚扰,狸子也快发飙了,这么多妖粘在自己身边,自己要怎么逃,要怎么偷偷通风报信嘛!她委婉地拒绝了那些雄兽,但仍好言好语敷衍着,毕竟不能一下子把这群雄兽都得罪了,只怕还没到昆仑丘自己就小命不保。

    为了不被关注,狸子变回了原形,有些妖兽也随她变回原形一起在山路上走着。怎么还是甩不掉!狸子气鼓鼓地盘算着,看来要出绝招了。等到相繇让大家休息时,她故意躲开众妖跑到一旁的树丛里。朱厌见后便让几个手下去盯着,美其名曰“不可使其迷于林中”,好些雄兽便自告奋勇地跟了上去。没过一刻钟,那些雄兽便没精打采地回来了,狸子远远跟在后头,颇有些小得意的样子。朱厌问其中一妖是怎么回事,这才得知狸子是去树丛中方便,那几个雄兽意外发现狸子也是雄性。待狸子在树下抬起左后腿翘起尾巴开始方便时,雄兽们兴奋地挤在一起偷窥,定睛一看才发现狸子的尾巴下面藏着一对铃铛,当下就没了兴致。

    回到队伍里后,众妖都在窃窃私语,再也没雄兽上前骚扰自己,狸子心中窃喜,看来自己的计划奏效了。然而,当这个消息在队伍里传开后,好些雌兽开始有意无意地在狸子身边转悠搭讪,甚至上下其手。狸子泪目,难道太受欢迎也是自己的错?

    相繇失笑,这小东西确实有趣,平时养来解个闷倒也不错,可惜她另有大用,那当然是大计为先了。

    一行人很快进了村落,小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巫族子民,一名乩童打扮的少年上前迎接。“在下幽觋,师兄感知贵客到访,特命吾前来迎接。”

    相繇还了一礼:“劳烦幽觋尊者带路。”

    幽觋将他们带到村落后面的一些空置房屋安顿好,对相繇道:“贵客此番来得不巧,师尊闭关修行,尚有两三日光景方出,此时师兄白觋掌事。贵客此行所求事关重大,师兄勿能决断,惟待师尊出关。劳贵客一行此处休息几日,待师尊出关,吾再请贵客相见。”

    相繇略带遗憾回道:“此来确是吾等唐突,望勿见怪。然起事之日已定,耽误不得,不知尊者能否向尊师兄通报一声?”

    幽觋礼貌地笑着回道:“师兄忙于炼丹制药,以解贵客之急。大事上吾等虽无法做主,求药此等事务,师兄可断之。”

    相繇忙赔笑道:“是吾操之过急,望尊者见谅,亦代吾谢白觋尊者相助之情。如此,吾等暂居几日,权当战前休整。”

    幽觋点头,指向村落:“若有所需,集市或可得。吾民淳朴,无以类分,贵客自便。”,白皙的手指转指向山脚处的一座小楼:“吾之居所,若有不便之处,还请贵客来与吾说。”又指向半山规模略大的院落:“此为丹房,师兄携弟子们炼药之处,如非必要,万望勿扰。”再指向山巅处最为宏伟的宫殿:“此乃禀天祭台,吾等修行之处,巫咸子民无诏亦不得入,请贵客知悉。”

    相繇心领神会:“客随主便,吾等必遵巫咸国之规。”随即转头对朱厌道:“吩咐下去,吾等暂居巫咸国三日,期间不得擅闯巫咸神山,不得独自出山,不得寻滋生事,集市采买须得支付银钱,不得强买强卖……汝分发些下去,不足再添便是。”

    如此交代一番,幽觋便也放心离开,到半山的丹房向白觋复命。“相繇善于察言观色,言行举止圆滑世故,乃八面玲珑之辈也,不好应付。若师尊不允其所求,吾思其必不善罢甘休。”

    白觋低头忙着手中的活,淡淡道:“可征集大军欲攻天宫者,定非泛泛之辈,若无此番,吾必定好生待客把酒言欢。然吾肩负巫咸国子民之生死,不可见之,惟赠药遣其速速离去。”

    “此乃师兄之虑,或师尊之意?”幽觋倚在门边,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突然闻到一股味道便皱起了眉头,喝道:“后头何人烧火?炼丹时不得擅离,汝竟躲懒!”

    “废丹,重炼。”白觋依旧云淡风轻地捣着药:“天帝不容吾辈之能,覆灭巫咸国为迟早之事,师尊与师叔们心知肚明。师尊必保巫咸国,故与师叔们商议作离心之态,以求拖延一时。若相繇步步紧逼,便遣其见师叔们罢。”早在十巫发觉天帝有此意时,为了保住巫咸国的子民,十巫决定分道扬镳。以巫咸为首的四巫留守巫咸国,延续安守本分守护子民,而巫彭、巫阳、巫抵、巫相、巫凡与巫履六巫则离开巫咸国,在昆仑丘往东的山里定居,假意向天帝示好以求退路,实则等待机会试图先下手为强。

    “师叔们忍辱负重,投于天帝麾下密炼不死神药,岂不为今日所备?”幽觋嗤笑:“若相繇不知好歹前去求助,哼,师兄,汝猜其会否步窫窳后尘?”

    窫窳原为山神,被杀后天帝听闻六巫制得不死神药,便让六巫去救活窫窳。不知是六巫故意藏拙还是不死神药本就有异,窫窳被复活后竟变成一只失去自我意识、只懂得杀生的妖兽,最终因祸害苍生而再次被杀。六巫只得回了天帝,不死神药还需继续研究,但事实上这不死神药究竟是否存在,那就只有六巫才知道了。

    “既落师叔之手,定为其所用。”白觋也跟着冷笑一声,见了师叔们,恐怕遭殃的就不止相繇一个了,整队人马都会成为试验品,天晓得师叔们还炼出了什么其他东西。届时师叔们便可操控相繇等与天宫相搏,两败俱伤,巫族坐收渔利,何乐不为?

    幽觋早早交代过,相繇又嘱咐过,巫咸国子民们与相繇一行相处融洽,并未生出不快之事。狸子跟随队友一起逛集市,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也品尝到新鲜的美食,原来昆仑丘以外的世界也并不是都像亶爰山那般荒芜冷清的。

    集市的某个角落突然传来小女孩的哭声,狸子抖了抖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尔等可闻孩童哭泣?”

    同行的狐妖笑道:“许是顽劣遭父母斥责,朱厌大人有令,闲事勿理。”

    “然,若有人求助……”

    “集市之上人来人往,如此热闹,何来危险?”

    狸子听着哭声不断,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小狸崽,还是没办法硬下心肠不管。“汝等先走,吾去瞧瞧。”说罢不管狐妖等阻拦,化为原形往哭声源头跑去。

    那是集市外的一处偏僻林子,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过林子边缘,浅滩上都是石子,一名六七岁女童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小溪啜泣不止。狸子小心靠近,确认这周围没有其他人。虽说小溪的深度只到人族脚踝,可还有其他未知的危险,怎能把一个小女孩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狸子跃上大石,在小女孩身旁坐定。“何故哭泣?汝父母何在?”

    小女孩这才发现身旁有一只狸子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停下哭泣,转头看看空旷的四周才问狸子:“小狸猫,汝能言?”

    狸子扶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伸出爪子替她擦泪。“何故至此无人之地而泣,受委屈否?汝可有名,居于何处?吾携汝归。”

    小女孩伸手摸了摸狸子,皮毛带来的温热柔软感让她忘却自己因何哭泣,反而对狸子好奇起来。“吾名,嫆儿……汝从何来?此前从未见汝。”

    “吾随相繇而来,暂居几日。”狸子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若再泣,嫆儿父母必然心疼。”

    小女孩眼神微黯,双手仍抱着狸子。“吾从未知父,母亦不问,惟仆相从。”

    小小年纪便没了阿爹,恐怕阿娘也忙于维生无法顾及她,大概小女孩是想念父母了吧?想到自己也被迫与小狸崽们分开,狸子心中泛酸,轻轻舔了舔她的侧脸:“莫哭莫哭,吾陪尔可好?”

    傍晚时分,狸子仍未归来,幽觋却携一老妇来访。“叨扰贵客……今日突闻吾巫咸贵族幼女与贵客门下的漓豸脾性相投,双方交好,实为好事。然贵女年幼,未舍分离,一时未得归来,还望贵客宽宥。榴妪为贵女管事,特携礼拜见贵客,还望方便一二。”

    榴妪满脸堆笑呈上礼物:“吾主事忙,常独留幼主,难免寂寞。今日幼主初见贵客门下漓豸,兴趣相投,相谈甚欢。老奴已许久不见幼主欣喜如此,望漓豸留府上作客两日,请贵客见谅。”

    相繇早就对狸子与巫咸女童厮混一事了然于心,此时便也做个顺水人情。“此等小事而已,无须特意报之。”就跟朱厌说的那样,与其费心力监管狸子,不如把这个责任丢给巫咸国,狸子跑不掉的。若真跑了,那便以此为把柄,顺理成章让巫咸国加入己方阵营。

    幽觋微微点头:“贵客放心,待尔等启程时,吾定亲自将漓豸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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