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复复的整合她一直以来得到的琐碎信息,洛鸢隐隐感觉自己拼凑出了一点真相。
先是恶种诞生,而后寄生于寒影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魔帝,发动了一场全无来由的神魔大战。本是毫无悬念的结局,但在恶种的影响之下,神族死伤惨重。
到此,隔岸观火的异族不得不加入战役。因为在重创神族之后,魔族的矛头已隐隐向他们倾斜,如果连神族都无法抵抗,他们的败势,只会更加迅速。
当时,除了人族,异世所有族类集结讨伐,纵然恶种不断使用力量感染,异化,也没有抵挡住异族的攻势,最终败下阵来。
当然,这也不代表异族轻松赢下了战役,因为无法根除恶种的感染,他们甚至要眼睁睁看着同族死亡而无法施以援手,一时间,血流成河,疮痍满目。
最终,各族将恶种剥离自魔帝的身体,摧毁,焚灭。所谓的神魔大战才到此结束。
魔族也元气大伤,分为两支。一派追随先帝,脱离魔族。一派留下休养,维系魔族的血脉。
到此,所有人本以为便是终结,可不过几年的安宁,恶种卷土重来。但并不是以本体的形式,污染,寄生,异化……
洛鸢最直接的接触,便是幽境的这些怪物,而顾清的父母,正是在此陨命。
无论以怎样的形式出现,最后都会将人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而当时,他们只当此是恶种的残余力量,于是竭力寻找净化之法,更有偏激者选择用武力终结。
可不论付出怎样的努力,怎样的代价,恶种始终没有消散。
从其诞生的那一刻起,整个异世就开始了溃烂。
而在无数次的自救无果,人终会陷入一场自暴自弃的颓靡。
甚至开始信奉恶种的力量,能真正带他们解脱。而这正是洛鸢这千百年幻境里所窥见的冰山一角,其实仔细翻阅洛水的记忆,能看到的,还要多。
至于结局,洛鸢反而能为洛水填补,即使再过百年,人们依旧生活在恶种的阴影之下。只不过异族的领导者这次心照不宣的为其编织了一段安宁的记忆,让其沉溺虚幻,难以自拔。
或许幽境,才是现实世界。
她究竟身处怎样的世界,系统又要她完成怎样的任务。
洛鸢来之前,只当此是一场游戏,现在看来,她更像是“救世主”的存在。
虽然这么说来有些大言不惭,但命运的走向,却明晃晃的暗示着她,让她不得不承认。
恐怕连寒影的存在也不过是一个引子,只是为了让她有机会接触真相而已。
可她现在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却只剩下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是否能完成。
迈步而回转,洛鸢的剑风越发的凌厉,竟将那纷落的花瓣片片斩碎,而衣袖却不沾尘土。收剑回神,只有这种时刻,她才能减弱半分心慌。
“大寻,开饭了。”一手擦汗,她声音嘹亮,匆匆扔下剑把,她端起桌上的陶碗便向门口走去。
而被她唤的如此亲切的对象,正迈着四条腿从外面飞奔而来。
洛鸢若有所思的摸着它的脑袋,频频走神。
“你说,那游方道士是不是骗我。”
“都说你是神狗,三年了,我将你养的膘肥体壮,人怎么没给我寻回来。”
为了找到顾清,洛鸢试过太多的方法。她从北一路走来,不管什么地方,不论什么法子,她都没放弃。
除了大寻养出感情还带在身边,她越走越落寞,越等越沮丧。
世间之大,两个点汇集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往常大寻只装傻,但今日吃饱喝足,却兴奋的冲她大叫,不断弹跳翻滚。
它几次三番的试图跑向门外,就好似在给洛鸢指明方向。
洛鸢直起身子,虽说相信一条狗这种事太过玄幻,但嘴里却还是喃喃自说“不会吧。”
扔下一切,向来镇静自若的神族跟着一条狗跑出院子。越跑越急切,越跑越害怕。
直至站定,呼吸趋于平稳。身侧,空余咸腥的潮水冲拍礁石。海面倒影着日光,身后只有稀疏几株植被,洛鸢的身影也显得如此渺小。周围空寂的仿佛世间只有一人一狗,大寻滚入沙砾之中,兴奋的打了好几个滚,可洛鸢只是落寞看向远方。
什么都没有。
苦涩的滋味涌上心头,她明明已经习惯了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一点都不好受。
没有着急离开,虽然这并不是上一场幻境两人生活的渔村,但她的回忆还是被勾起。
她没说话,任凭大寻撒泼打滚的闹着,直至潮水浸没她的鞋袜。
可她没有发现的是,原先平整温热的沙砾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对脚印,朝着她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而后,一个影子在暮色里骤然拉长,枯枝般的手指穿透热晕,带着雪夜踏破千里的寒意,狠狠箍住她单薄的身影。
洛鸢抬手成刃,在真实感知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之时,瞬间反应。
什么人居然能近身她侧。
异世不平安,洛鸢纵然实力斐然,游走世间也时时警惕。这会却被悄无声息的接近,她心头不免一紧。
可他呼吸灼热,只是肆意的喷洒在洛鸢的后颈,带着压抑的呜咽,并不做声。虽然陌生,但洛鸢却没有感到威胁。尽管自己的刃逼身侧,他亦不退。
洛鸢怔怔,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握掌收力,在几近见血的瞬间,她转身看去。
顾清却一手扣住她的脑袋,没等她反应,又将她完完整整的拥入怀中。鼻尖皆是他衣间的血气,浓郁到弥散不去。少年的力气骇人,洛鸢虽有挣脱的本领,却迟迟没了动作。他炙热的体温透过衣物渗透而来,将她的脸捂的滚烫。
明明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却被失而复得的欣喜,击溃的只剩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似乎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鼻息困于两人身间,但洛鸢知道他听的分明。
比起四百年前,少年的身形远远超过了自己,也不似最先的单薄瘦削。
千年的光阴,他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牵在身侧的幼子,亦不是学府里温润如玉的神族同窗。
那浸满煞气的身躯,除了无害,几乎让她感知不出一丝熟悉的气息。可洛鸢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她的无力,亦是造成如今这个局面主要因素。
她微弱的挣脱,向上抬去视线,那张脸,几乎与日后的那人等比例复制,可眉眼间却尽是淡漠,甚至于站在自己面前,洛鸢也无法捕捉他聚焦的瞬间。
少年垂头,与她对视。不明心绪,他只是一味收缩臂膀,患得患失的几乎要将她嵌入骨血里。肆意塌落的发勾缠披散,将她淹没囚困。
可这些洛鸢统统都没有发现。
因为从抬眼的第一秒,她的视线就全被夺走。
自颈起蔓延而上,除了不曾被衣物掩盖的部位,全是凌乱繁复的黑色符文,野草一般长满裸露的皮肤。洛鸢可以想象,大抵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也全是这样诡异的印迹。
“宿主,幻境里最后一个任务开启了,请宿主注意查收。”系统适时出声,长久以来彼此忽视的状态,几乎让她快要忘了它的存在。
“宿主需要以洛水的性命,最后为顾清净化这些诅咒,方可脱离幻境。”
“请宿主放心,洛水的生命在上次怨花毒发作时就到了尽头,现在是因为幻境需要而补充的情节,不必有心理负担。”似乎是猜准了洛鸢的心理,系统贴心的解释,而后,又速速归于平静。
洛鸢没应,心下却涌起一阵阵怪异的感觉。
她曾在第一场幻境就见到了自己必死的结局,但后面三场幻境下来,也只是带她亲历了一遍顾清堕神前不算清晰的经历。
她心疼他的遭遇,所以时时关照于他,同时也为了离开幻境。但这不代表她喜欢这这种自我感动式的牺牲。
反手圈住他的腕骨,洛鸢发散神识。
黑影笼罩的识海,在洛鸢有意的窥探之下,主动敞开。不同于以往以花型盘踞在此的恶种,洛鸢只看到一团粘稠的物质,平静的瘫在纯白的空间里,看似无害,却难以忽视。
这是什么,洛鸢不得而知。
但看顾清的状态,决计不是什么正常的存在。
少年细细打量着她的状态,一点点收回禁锢。而后,垂眸轻笑,一改所有的伪装。两指捏合,他强硬的托起她的下颌,强迫洛鸢直视自己的视线。
那阴厉而偏执的气息,很快盈满她的身侧。“洛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告而别。”
“耍我很好玩吗?”他问。
身子愈发的往前凑着,将洛鸢笼罩在他身躯的阴影之下。
本能似的舔唇,洛鸢紧张的没有说话。
因为对象是顾清,洛鸢暂且谈不上害怕。但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劲,而且又是自己从没发现的模样。
就好像攻略对象,因为自己的不同选择,而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如果说一重幻境只是陌路人,那么现在大抵有了些因爱生恨的意味。或许爱的也不多,只是黑化之路选择复仇的一个对象。
但洛鸢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