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就默认了?”洛鸢沉默隐忍的神色,深深映在他的眼帘,顾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心口那阵压抑了许久的疑惑,转成滚烫的烈火。
双指轻点洛鸢的额,他不咸不淡的结了个印。而洛鸢则瞬间陷入沉睡,甚至于来不及思索,顾清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到了这种地步。
再次苏醒之际,洛鸢已浑然不知自己到了何处。
没有做声,她警惕的放出神识,却被身侧那人饶有兴味的打回。全然的压制之势。
洛鸢舔唇,在感知到顾清的存在之后,反而安心了不少。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她发问,挣扎自己被禁锢的四肢,完全是一幅任人宰割的姿态。
囚禁么?
她心下发问,眼看着自己百般试图扶正的苗隐隐有了长歪的姿态。
为什么恶种总能将人影响至此,洛鸢不明白,先前还以为寒影是特例,现在看来,纯属是自己刻板了,总觉得只有反派才会变成那样。
迈腿,顾清悠哉起身,点亮了床榻边唯一的光源。
所为“点”,只是拿开了灯罩,故而里面的萤火渗透撒落,只堪堪盈落两人的身侧。
这不是蜡烛。
借着萤光,洛鸢大致扫视着屋子的情形。其实也不太看得清,这光源并不明亮。除了依靠床侧的少年,就是她被五花大绑的模样,与她匆匆感知的,如出一辙。
“现在可看清了?”少年轻点床梁,吸引她的注意。
从见面的那时起,一直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可即便如此,顾清仍然难以找出她完全专注于自己的时刻,真是叫人,很是不爽。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问的?”他道,又缓缓落座一侧。
洛鸢就在他这么强烈侵略的视线之下,面不改色的认真询问。
“请问我是被限制自由了吗?”她若有所思的态度,一反常态。可那认真明亮的神色,却不叫顾清以为是讽刺或是其他什么意味。
连一丝促狭揶揄的意味都不曾有,老实的不像是在问这个问题。
“猜的不错。”他伸出手,指了指洛鸢,又转至自己。“你,现在被我囚禁了。”
别说小姨这样的敬称,顾清连她名字都不喊。
“还有问题么,一起说了。”他道。
洛鸢却只是摇摇头,“我接受了。”痛快的不像是听到自己被囚禁这样的祸事。
可顾清面上的阴鸷却只增不减,不外乎洛鸢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他掰过她的头,俯身凑近。眼底涌动的晦涩神情,几乎像漩涡般吞噬她的心绪。
“既然你不问,那我就慢慢和你说。”
“首先,关于你几次三番弃我而去的事。”他咬牙切齿,只看洛鸢一幅坦然真挚的模样。
“你,不想解释么?”他探了探手,捏上洛鸢的后颈。山雨欲来的姿态,仿佛不从洛鸢这得到答案,便决计不轻饶于她。
顾清既问出口,她也没有遮掩的道理,“并非故意,但我的确有错。”
洛鸢没有骗人,顾清了解她。
可这回应也不曾安抚好他。
他放开洛鸢,身子略往后移了移,“我这一百年,其实没有做很多事。大多无所事事的日子,我都在思考一件事,你猜猜,我在想谁。”他讽刺的笑着,明明是这样说的,可眼里却只有冷漠。
“从我被接出神族到几番流转于他人之手直到现在,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巧合到你仿佛算准了我每一次落魄的瞬间,出现,又消失。”
“洛水,你……”他顿了顿,审视的视线来回游走,几乎要揭穿洛鸢的伪装。
他的敏锐,远在洛鸢的意料之外。
比起恨意,这种怀疑,更令她焦灼。
“你想说什么?”她拧着眉,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你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出现。”他阴恻恻的问,几乎猜到了这处,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洛鸢抿唇,听此,神情方才凝重些。但面对顾清的拷问,她并没有迟疑。
“我没有目的,顾清,照顾你是我接收到的任务,而那次去拍卖会则是因为那里有我的一味药。至于现在的重逢,更不在我的算计之内,我一直在找你。”
“而你,不也在等我么。”她说着,并不畏惧顾清投来的探究视线。
“呵。”少年轻哼一声,即便被点出,仍是一脸的无畏。
在这漫长等待的岁月里,他无数次的接近过神族去探查关于洛水的情况,与她此时的说辞,几乎不差。
更别提,从百年前,他便一直守在影川。直至洛鸢现身的那刻起,他亦一直跟随其左右。
洛鸢的一言一行,或落寞,或迷惘,全在他眼中。
她确实一直在找自己,洛水没有撒谎。而除此,顾清更清楚她这一路的煎熬与急迫。
可比起这个令他欣喜的结论,那暗中朝夕相伴的三年里,顾清还看到了太多疑点。
让他不得不怀疑,从前的陪伴,是否只是她的伪装。
因为不知道顾清的存在,洛鸢几近随心的活着,比起从前那个时时端着长辈姿态的神族,更像是一个恣意淡漠的局外人。
除了练剑与找他,洛水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看书上面。
他也曾偷偷溜进过她的院子,她翻来覆去的手书,不外乎一些世记,但仔仔细细的涵盖了异世所有的历史。隽秀认真的批注落在一侧,他看到了太多人的名字,错综复杂的织成一张密网。
可不论他如何辨析,洛鸢的字体,他都看不懂。
所以这三年来,他的执念从找到洛鸢,变成了……
“你真的是洛水吗?”仿佛尘埃落定一般,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或许连洛鸢自己都没有察觉,顾清的话口竟会转的如此之快。
洛鸢不知道系统是否会允许这样的情况,更不知道顾清知晓答案的结果。她的大脑宕机了一瞬,而后,自若的闭上眼,并不回应。
一口否决无异于欺骗他,顾清执念这么深,洛鸢并不想触怒他。但承认的话,她亦不敢说,谁知道幻境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冷漠的态度,对于顾清而言,即是肯定。
从前构想的种种,终归还是碎裂成虚幻的泡影。一种被欺骗的心情瞬间涌上心头。
这千年的慰藉与执念,不过是一场谎言。
他半是踉跄的起身,眼圈猩红。俯身,他以手扣上洛水的脖子,却没有用力锁紧。
低垂的发蹭过洛鸢的眉眼,她撇开头,不想看他。少年的威压与气魄,早就今非昔比。
可他只是长久的凝视,如此熟悉的模子,竟然只是旁人的外壳,顾清只觉讽刺。熨贴脖颈的掌心迟迟没有动静,很快,又抽离。
他抽身,仓皇的撞翻了床前的萤火,霎时碎裂成星点,在他离去后一同四散逃离,屋内的光线,愈发微弱了。
洛鸢半是无奈的轻叹,用神力熔断枷锁。
她得了自由,指尖燃起神光,漫步目的的走了两步。全屋都被顾清设下禁制,而洛鸢惊讶的发现,以自己的力量竟然没有办法打开。虽然她并不需要离开,但不能,和不想,终归是两回事。
向窗外扫去视线,一览无余的,只有一片漆黑。但好在随机飞过的一阵萤虫,还是能略略照出外面的景致。
一栋两层的空间楼阁,几乎嵌在参天巨树之中。而周遭,是星罗棋布的高木。遮天蔽日的威势,几乎挡完了悬月的光彩。
她这是在,林中?
折腾半天依然没有头绪,她席地而坐,无奈的依靠床榻,等待着顾清对她的审判。
……
可谁知,一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除了一日三餐,顾清再没有和她有过旁的交流。就好像从前的日子,只不过角色互换了一下,而自己也被困住。
期间,她从系统那得来了净化之法,就是重栽霜花,也就是恶种的同源花。洛鸢乍一听到系统提起时,也有些惊讶。
轮谁也不会想到其前身竟会是这样听着无害的东西。
不过这一次,洛鸢需要以洛水的神力滋养其成长,最后让顾清服下。花越盛,她越虚弱。
直至顾清平安的那日,她就能抽离幻境。
可纵然得了种子,洛鸢却迟迟没有行动,不外乎顾清根本不理她。
就是要用神力滋养,最起码也像模像样的弄点土吧。
对于异族的耐心,洛鸢毫不怀疑,他们动辄便是千百年的时光,不会将这一两月放在心上,可顾清不急,她却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乎,在顾清彻底揭穿她的伪装之后,洛鸢也决定不装了。
每每门外传来脚步,洛鸢都会叫住他,可顾清却不为所动,只是机械般的放下吃食,又离开。
所以又僵持了两天之后,洛鸢干脆吃都不吃了。
端来的饭菜,她一口不动,又任凭顾清收回。
“你绝食也并不会死。”他站在门外,看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冷冷出声。
洛鸢听到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边。
“所以我是在表达不满。”她将身子贴在门上。“顾清,你得理理我,再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
顾清没有做声,鲜少感知到洛水拿他当同龄人在相处,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神明向来波澜不惊的神色,总算有了些许的皲裂的趋势。
“你那未开智的妖族给你放楼下了,你若是寂寞,可以给你送上来。”他沉声,态度仍然是那么疏离。
神定,半是认真的思索片刻,知道顾清说的是大寻,洛鸢对于他的提议隐隐心动,但到底没耽误正事。
“不要。”她严词拒绝。“大寻和你能一样吗。”
听到洛水的选择,不得不说顾清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但他此时并不能分辨这种情绪,只是烦躁之余,有些舒心。
拉开门,时隔一月之久,他再次踏入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