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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末路

    邢同娥沉默一会儿,忽而又大笑两声:“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明月无心去分邢同娥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她再次望了望远方的恒岳,“行了,姑娘不用牵马,我是会骑的,我去校场里溜两圈。”

    邢同娥松开缰绳,“哦、哦!公主小心!”

    那驮着明月的小马儿闲庭信步,渐渐地走远了,留邢子义和邢同娥在原地浅浅地望着背影。

    邢子义瞧明月走远了,周围无人,这才责问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矜持什么。好不容易攀上了公主,能引荐入宫,你又害臊起来。”

    邢同娥心有顾忌,只能倔强地抿下嘴唇。

    邢子义道:“陛下说是北巡,其实是稳固帝位。陛下身边需要可信之人,你瞧他和皇后琴瑟在御,实际上是貌合神离。”

    正说着,邢子义不禁叹了口气,“父亲死后,咱家道中落,我们兄弟几个也不过在各州郡做个主簿,与其随风摇摆,不如主动把握机会!现在我们机会来了,首先就是要站好队伍,同娥,你等着看吧,皇帝迟早要夺权。”

    //

    那头元明月已经乘马步入林中,她许多年没骑过马了,拽着缰绳,小心翼翼。

    明月昂头眺去,斜阳下,残鸦过。

    算到头、好景良宵,竟与寒鸦空相觑。

    蠢蠢欲动,莫如浮云。何处梦醒?何时堪温?

    封隆之忽然打破宁静,自林中策马而来。

    明月偏头看过去,见了他就要走,她拉扯缰绳,小马举蹄调头,封隆之随即挥鞭跟上,不解地问道:“公主有这么讨厌下官?掉头就走?”

    明月干脆道:“是,我就是讨厌你,你又能怎样?”

    封隆之无言以对,只好说:“公主还是因为孝庄皇帝吗?现在晋阳打下来了,那边也来了信,说等华阳公主婚事一办,孝庄皇帝就送回洛阳安葬了。”

    明月听了就憋屈,心想高欢要先占尽了所有便宜,才肯放走一具尸骨。

    明月回头瞟了眼封隆之,封隆之看她横眉冷对,立道:“下官对公主承诺过的,下官从没有忘。给孝庄皇帝扶灵,下官会一定做。”

    明月静静瞪他,也不吭声,接着又破天荒地一甩长鞭,敲在了马臀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不顾一切地疾驰起来,前一刻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她满脑子想着逃开封隆之,就下意识挥动了马鞭。

    马儿埋头飞奔,明月重心不稳,绷紧了身子伏在马背上,封隆之一看就知她马术青涩,是个妥妥的新手。封隆之生怕她出意外,也赶紧拍马追上,在后高声呼喊道:

    “公主!!公主!!”

    元明月一溜烟跑出好远,心下砰砰直跳,她倔强地不肯发声,不肯求助,憋红了一张脸。

    封隆之眼疾手快,拽住缰绳,一声长吁呵止了那匹受惊的小马。其实这马儿听话,若要停下也容易,只不过元明月一时懵然,便什么也忘了做。

    一向稳重的封隆之终于有些不耐,他严声道:公主难道真的讨厌下官至此?”

    讨厌到,宁愿置自己于险境?

    明月不知说什么好,其实她哪里有那么讨厌封隆之,只是她知道三哥的心思,便有意地去远离他,免得又有人造谣生事。

    明月避开他的眼光,讪讪道:“郡公不必管我了……以后也毋需理我。”

    明月轻手轻脚地下马,又说:“郡公走吧,刚才多谢你,我牵着马,自己走回去就好。”

    封隆之听不懂,他追问道:“为什么?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明月目光躲闪,沉着脸低声道:“郡公久经官场,想必早就听过我的名声,人言可畏,难道郡公就不怕也平白被人传上一两句谣言?”

    封隆之这才恍然大悟,他不屑道:“哼,小人行径。下官与公主清清白白,又何须避嫌。公主还是上马吧,路还远着,下官送公主回去,就远远跟着而已。”

    明月没他坚毅,也拗不过他,只好重新上马,与他一前一后,刻意保持距离,沉默地行走在林间小道上。

    叶落知秋,有些枯叶已然泛黄,自树梢悄悄飘零而下,在她身侧打着旋儿,又委顿在地。

    封隆之看着明月单薄寂寞的身影,忍不住在寂静中开了口:“公主不用在意流言蜚语,若本就是冲你来了,你怕了,反而叫小人拍手称快。”

    明月身形一颤,讥诮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懂吗?按理说,闲言碎语,我早就该习惯了……可我偏偏还没有那么贱,可以充耳不闻。”

    “但公主还是跟来北巡了,这不也是公主抗争的事实吗?”

    这样的奉承话,明月还是第一回听。她颔首,心中微微酸涩:“是啊,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抗争。”

    她说:“你瞧我是公主对吗?其实当时斛斯将军在乡野劝陛下登基时,我就在身侧。我本不想回来的,本来,公主的位置,我不稀罕的……”

    封隆之没想到还有人不稀罕这泼天的富贵荣华。他无言以对,只好噤声,安安静静地将明月送回校场。

    他在身后凝望着这个美貌又倔强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自己也为她触动几分。

    这世上不情不愿的事情颇多,有哪个人能事事如意。

    只是这女人在朝中太有名气,细细想她平生,恐怕她连降生在这世上都不会愿意。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可做了公主又能怎样,一样被人背后嘲笑,这正是她的可悲之处。

    封隆之把元明月送回校场时,都已黄昏了,那些宗亲勋贵尽兴之后,早就走得走散得散。邢氏兄妹仍在校场等她

    封隆之也有眼色,他送了明月,二话不说,潇洒转身离去,不给互相惹任何麻烦。

    明月刚刚下马,无意抬眼,便见高台上那个正默然睨着她的元修。元修神情冷峻,看不出心思,下一刻又蓦然转身走了,不再为她停留半分眼光。

    虽然他臭着脸,但好像、就好像刻意等她回来,直到看到她的身影这才能放心一样。

    明月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甩一甩头,又抛之脑后。

    入夜后,行宫里的风忽然莫名大了起来,吹得周围那些黑压压的梧桐呼啦啦地乱奏乐章。今夜薄云遮月,那月光便像被筛过的银粉,疏疏落落地洒在青砖地上,显出几分凄清的亮来。

    窗前的纱帐被风鼓动着,时而鼓起,时而塌下,活似个垂死之人的胸膛。

    明月正打算就寝,可玉十分反常,她似受到惊吓,一脸呆滞地提灯走进门来,幽幽说道:“公主……有人要见您。”

    明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可玉的反常,只是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又是谁要见我?”

    可玉强装镇定,“是公主认识的,公主见了就知道了……”

    明月说:“既然是我认识的,那还卖什么关子。”

    可玉握着灯杆,出了一手的汗,靠在门边瑟瑟发抖,“公主见了就知道了……”

    “你让我去见,总得知道究竟是谁。可玉,这儿不是洛阳,总得谨慎些。”

    明月本是一边摘着钗环,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话至一半她才发觉异样,元明月猛然抬头看向可玉,一步两步,又踮着脚提裙过去,这才在漆黑的门外瞧见可玉身后的黑衣男人。

    那男人目如鹰隼,低声说:“公主别怕,我们主子想见你一面。”

    明月觉得荒唐可怖,刚要大叫,那人便出声制止:“公主最好不要出声,要不然,这个女人就没命了。”

    正说着,那人手里抵着可玉的匕首又转了转刃尖。

    这下元明月大气也不敢出,她在脑中飞快地搜寻此生所有的过客,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人究竟是谁。

    为了可玉的安危,她只好妥协道:“好……我去……你千万不要伤她。”

    这男人挟持着可玉一步步后退,等明月随他挪出了门,男人又赶忙吹熄了可玉手中的油灯。

    明月就这样随他遁入黑暗,夜风四起,催命似地,又吹响了桐树。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约莫是绕到了这行宫里相当偏僻荒凉的地方。

    明月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地环视四周,接着一张大手突然从身后环住明月。明月刚要下意识地大叫,却又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别叫!”

    元明月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这么大胆,她借着月色回头一瞧,令她一时失语震撼,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这张脸,化作灰她都认得。

    那人见明月逐渐平静下来,这才缓缓放开手,明月嘴唇翕动,不可思议地唤出他的名字:“尔朱……”

    他看起来奔波了许久,也憔悴了许多,他明明带着深深倦意,却在看到她时又徒生出三分炽热。

    明月第一反应是惊讶,她问:“你怎么来到这儿的?!”

    尔朱兆仿佛是听不进她说话,他款款地看她吃惊的模样,一时间又觉得澎湃,当即捧着明月的脸不管不顾地深深地吻了下去,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像吃一盘珍馐。

    明月自然不乐意,她挣扎着,捶打着,试图踩他的脚,咬他的嘴唇。

    尔朱兆终于被她推开,他舔舐掉嘴角的血迹,讥讽道:“我看你白天和封隆之挺亲密的,又有新的情郎了?”

    明月咬牙道:“你胡说什么!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出现?你还不快滚?!”

    “……你刚刚不是问我怎么来了这儿吗?”尔朱兆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明月瞪圆了眼珠,再次震撼,她呼吸一滞,好像心跳都停了一拍。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明月声音空洞颤抖,呆呆地问他:“你、你从哪弄的?”

    尔朱兆说:“是下面的人呈上来的。”

    多么可笑,侯民的玉牌,由尔朱兆带了回来。

    尔朱兆又絮絮道:“我拿到这个后,就一直戴在身上。元明月,你真是扫把星,戴了你这个东西,我一场仗都没赢过……”

    他苦笑。

    知道他输的惨烈,明月嗔怒,又说起狠话:“是吗?那你可以丢掉!”

    “嘿嘿,我怎么会丟……”尔朱兆拥上去,将她贴在胸口,留在臂弯,烙印下她这温度,忘却了一切忧愁。

    他感慨道,嗅着她发间芳香:“现在是公主了?果然让你跟着元修是对的,要不然……你就要跟着我吃苦头了。”

    他这句话再次印证了,当初放走她,是默许。

    尔朱兆苦涩道:“你不是欠我一条命吗?还记得吗?你永安二年允诺过的……我不让你还了,你好好活着吧……你就好好活着……就算与我勾销。”

    “王爷!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原先那男人在不远处催促道。

    尔朱兆松开明月,将那玉牌塞到明月手中,依依望她,趁明月还没反应过来,又低头吻了一次,含着她的嘴唇,柔情万丈,缠绵悱恻。

    他的唇划过明月的脸颊,一路攀到她敏感的耳畔,有如最后的温存,他又吻了她的耳朵根,说了句:

    “你给我唱过《卷耳》,你说这是你丈夫的歌,我是你的丈夫。”

    像执念。

    他撒开明月,踩着月色离开了。明月身畔骤然一冷,她这才意识到,他,离开了。

    毋庸置疑,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尔朱兆了。

    她清楚,他也清楚。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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